是夜,四号作了一个梦——
随着火红色的太阳逼近了地平线,天空也昏昏沉沉的暗了下来,如同被不小心的孩子弄翻了墨水瓶,把看不到尽头的蓝天白云都染上了阴郁的黑墨。
杂草丛生的后花园里,小男孩双手无措的绞着双手,哭丧着脸左右徘徊,冻得通红的两腮随着身体的走动而不动声色地轻微晃动,一双仿佛会笑的眼睛此时竟像个蓄水池,裹藏了两颗大大的泪滴。
时间在男孩的踯躅里流逝着,直到浓重的夜吞没了最后一弯皎白的月牙,孤儿院的大钟再次摆了起来,伴着十二声沙哑的低鸣,男孩的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去,“哇”的一声哭嚎起来。
哭了一会儿,小男孩像是鼓足了勇气,犹犹豫豫地抬起脚来,身体颤抖着进了黑压压的丛林。
“唐叶清,你在哪?啊啊啊……你说话啊!”小男孩边往里走边小声的询问,每前进一步都像是下了无比大的决心。
也不知喊了多久,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响起一声刻意抑制的嗤笑。
小男孩吓的惊叫一声,然后小心地摸索了过去,终于靠近了那颗高大的树木,蓦然停了步。
果然,坑坑洼洼的树干后一点点探出了一颗脑袋,她头上编了两根可爱的麻花辫,一张脸上由于强忍着笑意而略微扭曲了起来,小女孩在黑暗中依稀辨认着男孩的脸庞,看到小男孩泪眼婆娑的站在面前时,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江弋阳你怎么能这么蠢。”
“哼!”小男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等到小女孩终于笑够了,才问:“你是笨蛋吗,干嘛不回去睡觉?”
听到小女孩的问题,两抹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小男孩的双脸,他一字一句毫不流畅地回答:“你自己蹲在这里,万一睡着了怎么办,阿姨们也找不到你,小心冻死你,哼。”
“喂,都是你一直蹲在外边不走了我才没有出去好不好,要是你走了我不就出去了吗!再说我跑到这里躲着还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和别人一起玩了!”小女孩越说越生气,站在树后张牙舞爪地做出要打人的架势来吓唬小男孩,“喔,对了,你怎么进来了。”
“当然是怕你在这里睡着了啊。”小男孩答。
“那你之前怎么不进来。”小女孩抿起嘴巴,双手抱胸,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面前尴尬的人。
“我…我…”男孩急得抓耳挠腮,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说实话,你别想蒙我,不然我还不理你!”小女孩嘟着嘴似乎有些不耐烦,而小男孩挤牙膏一样的说话,终于让她等不及转身就走。
“啊呀,我怕黑啦!”小男孩见女孩做出了要走的姿势,急得一股脑喊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江弋阳,你竟然怕黑。”小女孩再次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男孩涨红了脸飞快的向丛林外跑了出去。小女孩跟着追了过去,边跑边笑着叫他的名字:“哈哈哈你别跑啊,哈哈哈哈哈江弋阳你等等我。”
随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身影,黑暗的房间里沉睡的人嘴角轻轻弯了起来,一抹安心的笑容就那样轻易地挂在了他的嘴边。
后来不知他又梦到了什么,神情慌张起来,然后大汗淋漓得从睡梦中惊醒,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良久,陷在寂寥里的房间响起一声沙哑的呢喃:“唐叶清。”
三天后,中国香港国际机场
一行人提着行李匆匆从出口走出来,其中一个反戴棒球帽的男生走着嘴里还在不停的抱怨:“我说这机场怎么有这么多的人,我们出行干嘛不用直升机!”
“这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嘛,CAI这段时间控制了香港所有空中交通工具。”身旁一个女生戴着大大的口罩,耸了耸肩,似乎也是十分无奈。
“这么嚣张,政府不管吗?这也太…”男生话还没说完,一群人突然高声尖叫着向他们的方向冲来,手里还高举着各种花哨的纸牌,男生张大的嘴好半天才合上,马上动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襟,“我就说嘛,我这么帅气迷人,在这种公众场合出现就会引起各种迷妹的…”
话依旧没有说完,人群已经自动忽略掉他冲向了身后的地方,男生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不快地把话说完:“尖叫!”
身旁的女生忍俊不禁,“哈哈哈”的笑声让男生本就尴尬的脸更加黑了下去。
这时那群激动的人口中不断喊着的名字清晰的徘徊在机场大厅内,男生和女生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被人群簇拥在中央,四周几个身穿黑衣的保镖费力地驱散着热情的人群,而人群吵吵嚷嚷的不肯散去,口中还在整齐地高呼着一个名字“林曼陶”。
“呵,香港追星这么疯狂。”孟凡冷哼一声,拖着行李转身离开。金智雅也来不及多停留,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智雅,你先去和老板会合,我随后就来。”孟凡出了机场,招手拦了两辆出租车,将行李抬到其中一辆的后备箱后对着金智雅说,然后又侧过头来吩咐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几个手下,“保护好金智雅,这里不是意大利,尽量不要惹事。”
“你…早去早回。”金智雅不放心的叫住他,嘴唇张了张,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叮嘱了句便上了出租车。
目送着两辆车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海里,孟凡转身快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过几分钟,孟凡一路打听来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果不其然一辆红色保时捷刚刚启动,正从停车位上拐弯过来,车内的人一脸不耐烦地将口罩从脸上扯下来,嘴中抱怨顷刻爆发出来:“不是说这次秘密来港没人知道吗,怎么那么多接机的粉丝?”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很抱歉这次的确是我的失误。”车前座的一个人悻悻地回过头说道。
林曼陶没有搭理他,不经意地向外打量了一眼,目光瞬间定格在一点:“停车!”
司机听话的停了车,莫名其妙地向副驾上的经纪人投了一个疑问的目光,而后座上的人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几步就站到了倚墙而站的孟凡面前,冷嘲热讽道:“哟,这不是我那个不可一世的弟弟吗?”
“林曼陶,我警告你,”孟凡的后背一用力,从靠着的的白墙上挪开身子,上身稍微前倾,将脸伸到了林曼陶额头上,“不想死的话,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孟凡,你最好摆正你和我说话的态度,从那两个人死的那一刻开始,你在我眼里不过是条苟且偷生的狗,怎么,在国外活不下去了回国准备做什么?沿街乞讨吗?那你不应该跪下来拽住我的裤脚哭着求我吗?”林曼陶看他的目光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有忿怒,有埋怨,有仇恨,还有哀愁。
“林曼陶!”孟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着林曼陶嘶吼着,“你找死!”
林曼陶似乎被他的怒吼镇住,满目的不可置信:“你敢吼我?”
孟凡却紧接着举起了拳头,由于过分用力而隐隐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地落在林曼陶的头上,又好像只有亲手碾碎面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他才能平息自己难以克制怒火。
而他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去,不是因为他于心不忍,而是因为拳头距离林曼陶俏丽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时候,被不知什么人生生拦了下来。
孟凡愤恨地偏过头怒视着阻碍他的人,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人的一边脸打了过去。
那人被一拳打的直直后退了几步,然后稳下身体,伸手揉了揉瞬间肿起来的右脸。林曼陶看清被打那人的面孔时怔了一会,连忙跑过去察看他的脸,然后目光凶狠地回过头来咆哮道:“孟凡,你别像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吼完之后又嗔怪着那人:“你从车上下来干嘛?”
那人勾了勾唇,眼睛牢牢注视着不远处的孟凡,波澜不惊道:“这里有摄像头,我来给你送帽子,被拍到了对你不利。”说着,将另一只手上一直攥着的一顶鸭舌帽递给林曼陶。
“算了,我们不跟疯狗计较,走吧。”林曼陶说话间扶着他向车子靠拢过去,伸手将要开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孟凡裹着砂砾般沉重的声音:“你记着我说的话,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的,林姐姐!”
林曼陶的手只是僵硬地顿了顿,然后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重重地合上门。
等孟凡到约定会合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推开公寓的大门,就看见十多个人聚在客厅,屋里的人听见门开合的声音抬头向他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着原来的话题。而孟凡在看到阿孟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打了个招呼后径直走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孟凡回来的正好,刚刚得到消息,IM的当家水口壮一郎和二当家园田伊织要求明天就见面商议交易细节,地址刚刚已传了过来,就在九龙的弥敦道国际大酒店,你和智雅带几个利落的人去了解下地形,不要太引人注目。”正对着门口的大沙发上静坐着的苏佩恩缓缓开口。
“明天就见面?怎么这么着急,确定没问题吗?”孟凡有些诧异,不禁问道。
“明天香港大亨李闵忠在国际大酒店庆生,鱼龙混杂,便于掩人耳目。”金智雅解释道。
孟凡哦了一声,道:“难怪…”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先去勘察了,以防万一,毕竟CAI在香港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何况他们还是正儿八经的国际组织,还是一切小心为上。”金智雅说着站起来,得到苏佩恩首肯后拽着孟凡带上人就上了路。
孟凡等人走了后,客厅一下子空荡了下来,阿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立不安,沙发座椅被她左顾右盼的动作弄得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在安静地闭目养神的苏佩恩显然被吵到,左手手掌举起来停在半空中,示意阿孟安静点。
阿孟对着他吐了吐舌头,闷闷不乐的坐在沙发上,不再动弹。
墙上的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阿孟的脑袋已经不知第几次突然耷拉下来,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苏佩恩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货是要出家的节奏?一动不动的打坐啊!
然而那人像一尊佛一样,又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后,阿孟终于张口问:“那个谁,孟凡他们去哪了?”
苏佩恩沉思中突然听到一句英文,原本不想搭理,突然想到她听不懂意大利语,想来也不知道孟凡他们去了哪,破天荒地回答了她:“出任务去了。”
说话间视线扫过墙上的钟表,又说:“是时候回来了。”
“哦。”阿孟心中腹诽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吗,姐姐我要去睡觉,睡觉!
“你困了?”苏佩恩过了半晌,看到阿孟嘟着嘴不知在嘟囔些什么,又问。
“谢天谢地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是的,我很困,请问我可以去睡觉了吗?”阿孟激动地大声回道。
苏佩恩点点头,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那你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我没有让你在这里等着啊。”
闻言,阿孟差点暴走,却还是忍下了要骂人的冲动,嘴角抽搐着说:“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睡哪啊?”
苏佩恩偏偏头,示意其中一个手下带她去楼上休息,阿孟故作乖巧地跟着上了楼,边走还在安慰着自己,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可不低头。
待阿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苏佩恩才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只是嘴角却愈弯了下去,慢慢形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