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举目四顾,地面干净光洁,没有可供掷击的细碎石块。断崖下光秃灰白,整个崖面被日光暴晒,苍苔灌木之类的,早已焦枯。
他寻了半天,放弃了攀爬的欲望,转过身一看,这些人正抱着手臂,分散开来,冷笑连连,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他们没想到此处别有乾坤,如此平淡之至。那昔日的传闻是捕风捉影喽?斜插在地面的古剑,锈迹斑斑,就算这小子拿在手,也根本无惧。
日光渐暗,断崖的阴面暗沉沉的,寒意开始降临,凉风飒飒,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脑海里的心思登时浮泛起来。
苏凤看见他们的眼神冒着凶厉的绿光,便知大事不妙,准备拔出那把剑御敌,只是他不敢率先行动,两者还在僵持。
几个下人对望了一眼,含义不言而喻,纷纷攥紧拳头,咬住牙关,低吼一声,迅速扑了上去。
苏凤见状,扯着喉咙尖叫一声,音调嘹亮,空荡的断崖回环良久。众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后脑勺下蹲,就这儿空档儿的时间,他一个翻身握住了剑柄,拼尽力气往上拔。
众人回过神儿来,内心闪过一丝惊慌,暗呼惭愧,再也不犹豫,一把按住了拔剑的苏凤,怒气上涌,拳打脚踢起来。
“让你鬼叫,让你干嚎,小爷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满天星儿。”
说完,他们的拳脚重点招呼苏凤的头部,一个胖子竟脱了上衣,抡起拳头,猛烈重击,根本不顾死活。
苏凤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古剑会如此难拔。他从小就被大伯暴揍,各种法子使尽了,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眼下这些人的击打,如同毛毛雨,不起任何作用。
“啊,疼死爷爷了,轻点儿,你们这些坏人。”他看见这些人累得腰酸背痛,热汗淋漓,心中好笑,又道:“哎呀呀,你们这些坏人,别动那儿,哈哈哈。”
他的笑声激越响亮,惊飞林鸟,绿色屏障扬起沙沙轻音,天地一时寂寥极了。
这些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早已罢了手。他们发现这小子是个怪胎,难以用常理度之,这般厮打不是个办法。
他们擦掉满脸汗水,站在一旁,凝神打量着地面的苏凤,思考新的法子。
虽说这小子衣裳破败,一脸黑色污痕,长长的头发蓬乱打结,挡住了口鼻,可一双眸子神采飞扬,温润如玉,泛着水灵灵的光儿,思索时,滴溜溜的乱转,一种机狡的灵气油然而生。
他紧紧抱住剑身,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他不怕挨打,倒是期待这些人全力以赴,猛攻过来,累死这些贱骨头。
明月皎皎,惨白的银辉将万物镀了层膜,崖面上透明的星屑反射光芒,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照的阴晴不定。
远方传来一阵阵凄厉的犬吠,一阵接着一阵,颇有大难临头,丧身深渊的架势。
这些下人们一听,大叫了声不好,当即下定决心,把苏凤给拖回去。
他们太熟悉这声音了,丁管家又在折磨猎犬了,极有可能投放了毒性剧烈的药物,看来是丁管家等的不耐烦,怒火中烧,拿犬撒气。
“老混蛋又在发疯,咱们回去,指不定受啥罪呢。”一个平日里寡言寡语的人说道。
“行了,行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两级呢!少废话了,赶紧动手。”那位领头的人摆了摆手,语声低沉,心情相当失落。
众人抓住苏凤的双腿,用力向外拉扯,他干瘦的身子一下子腾在半空,伸的笔直。
苏凤又开始嚎叫起来,脚使劲蹬着,手指吃力已极,憋了一口气,怎么也不松手。
这些人可管不了那么多,见效果不佳,又腾出手来,抱住他的腰,甚至捶打他的双臂。
几番折腾下,苏凤的嚎叫由假变真,指节裂开了缝,鲜血沿剑柄流到了剑刃,斑斑绿绣被彻底掩盖,月光下,血迹翩然,红光闪烁。
正当苏凤精疲力竭,昏昏欲睡时,指节巨震,一阵龙吟浩浩响起,古剑青光乍亮,“叮”的一声,剑刃脱离了地面,一股青色巨浪宣泄奔腾,由剑身向四周扫荡。
苏凤昏睡在地,周围的下人们傻傻地站在一旁,动作依旧保持原样,眼球盯着半空中悬浮的古剑,贪意大炽。
几人对望一眼,领队的大个头想伸手去拿,刚一触碰,全身的精气有如滔滔江水倒灌而出,不到一分钟,身体被吸成了肉干,眼珠突出,皮肤皱成一团,模样极为骇人。
古剑的样子大为改观,绿绣脱落,刃口锃亮,雪白的剑身隐隐有青光缭绕。
剩下的人拔足狂奔,还未离开三丈,只见古剑“嗖”的一下破空飞去,在他们头顶挽了个剑花,一个简单的剑阵当头罩下。
一股股精气袅袅上升,没入古剑中。地面的几人狂嘶干吼,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肉饼。
古剑像是解除了某种禁制,当空乱舞,闪耀的青浪,一如青龙夭矫。断崖下的空间挤满了细碎沙石,飞溅的青色针芒,把半个天空映照的惨碧。
绿色屏障冒着炽热的白丝儿,大片的茂林嫩草,迎风破碎,仿佛野火燎原,融化在凄清的夜空中。
丁管家玩的不亦乐乎,突然间,拴猎犬的树桩像水一样流散。那些积怨已久的猎犬一看没了束缚,一个个龇牙咧嘴,几下飞跳,按住他的身子,兜头便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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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规模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那些大户人家,各族供养的武者纷纷出动,向断崖处奔来。
丁管家被猎犬咬的遍体鳞伤,他奔跑的速度极快,一路上哭爹喊娘,凄惨无比。
“救命啊!这群畜生,狗眼长哪去了?”他一看到属于家族的红漆大门,一阵心酸委屈直涌上来,生怕别人看不见,手臂摆动的频繁。
看守大门的下人,一见大惊,当即把消息汇报给族长,召集人马,抓起长矛,准备防御。
片刻的功夫,族长带着一个青衣人走出大门,站在雄烈威猛的石狮子下,手搭凉棚,探视前方。
这青衣人年过七旬,身体枯瘦,头皮光溜溜的,一张方脸几近变形,干红的皮肤紧贴骨头,眼睛显得很大,却又浑浊不堪。病恹恹的,精神颓萎,仿佛风一吹就倒。
丁管家的咒骂声越来越大,远远传来,异常刺耳。族长听了一会儿,暗暗皱眉,神色难看。
那几条猎犬像是疯了一样追赶,咬起人来,一点儿也不含糊。淡黄的尖牙沾了些血迹,眼珠子竟有些发红。
这些持矛的下人,心中雪亮,必定是丁管家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引得人神共愤。
眼看丁管家直奔过来,族长瞥了一眼身侧的老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条青色长鞭“日”的一声飞了出去,整中丁管家的脑袋,他“嗷”的尖叫起来,捂住额头,摔入了一旁的草丛。
青衣老人身形一动,光影暗淡,瞬间冲入了犬群中,长鞭疾挥,无有不中。聚成一团的猎犬四散开来,断头残肢,热血狂撒,躺在地上,声响全无。
一阵弄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飘荡,族长像是习以为常,甚至残酷的点头。
那些下人见猎犬被开膛破肚,惊得呆立在原地,满脸的惶恐。
青衣人长鞭一卷,趴在草堆里哭哭啼啼的丁管家,腾空飞跃,跪在族长面前,掩面干号。
“贼东西,把情形细细说来,敢有遗漏,揭了你的皮。”族长探身向前,盯着他的鼻尖,声色厉苒。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时而皱眉,时而释然,当听到密林深处青光爆射时,皆发出惊叹,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族长,是太玄剑无疑。”青衣老人嗓音干哑,一口道出真相,脸上全是热切之意,与平日的枯槁死寂恰恰相反。
“太玄剑,帝王的佩剑,怎会出现在这里?”族长两眼望天,神往已久,全身激动地乱颤,双拳紧握,眸子渐渐充血,“丁一,把剑抢回来,阻挡者,杀无赦!”
原来,太玄剑是蜀帝的贴身佩剑,此剑经精血洗练,雷火锻造,已然是蜀地第一圣物,亦是身份的象征,见剑如帝亲临,如此圣物,定会引起各方人物的觊觎。
青衣老人迅速向密林方向赶去,眼见前方一片空阔,昔日的屏障消失无踪,心中骇异的同时,又增添了几分灼热,
果不其然,断崖下挤满了人,一些老面孔赫然在列,方家方澜、王家王忆安、左家左光明,众人见他赶来,纷纷投目示意,暗中冷笑。
苏凤早已醒来,全身酸痛,手握着剑,倚在一块巨石上,打量着这些人。
太玄剑光芒内敛,轻飘飘的,通体用青铜打造,剑身遍布纹理,剑耳是两个玲珑的麒麟雕饰,曲身长啸,隐隐上扬。
他觉得此剑材质特异,其它的倒是平常,至于其触发的骇人威力,并不放在心上。他听大伯说过,神兵愈是凶厉,触发的机率越低,关键在于持有人的念力与心意相同的程度。
他试着挥动,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飞退几步,看到没有异常,又依照方位围了上来。
“这有个屁用,引火上身了。”他习惯了这些人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抛了剑。
众人的眼神望向剑,提纵飞跃,手中的武器纷纷亮出,一时间,刀光剑影,纷杂交叠,无形的气浪当空炸裂。
“我抢到了,哈哈哈!”方澜的轻功独树一帜,凌空几个踢踏,身蹿了几丈高,太玄剑去势减弱,他用两指一下夹住,斑白的山羊胡子乱的一团糟。
他掂量了许久,颇为趁手,内力稍微贯入,一道青气明灭可见,当空挥了几个剑招,挥洒如意,行云流水,声若雷鸣,凶威初显。
“不愧是帝王的神兵,有此剑在手,挡我者死!”他的双腿猛蹬,略一借力,身体翻转过来,太玄剑横削向下。
众人的刀剑棍棒架在一起,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犹如撕破布帛,众人手上一松,武器已自断为两截。
他们心神巨震,莫大的贪念抑制不住,身子刚一落地,又飞扑了上去,隐藏的招数一一显露出来,真气消耗的剧烈,头顶冒着浓郁的雾气。
方澜狂躁不已,动作变得迟钝,体内的真气大半被太玄剑吸入,而且份量愈发重了,倘若大开大合,自己定会被剑本身控制。
他不敢贸然攻击,双手握着剑柄,将周身舞的密不透风。众人生怕伤及自身,微微试探一下,便抽身躲开,想要一点点拖死他。
“早说了,这是烫手的山芋,你还当个宝似的,看看你现在的衰样。”苏凤看的津津有味,蹲在一旁,摇头笑道。
方澜憋了一肚子气,太玄剑在手,被压制的透不过气,又舍不得放手,一听到此话,扭头对苏凤吼道:
“小杂种,你活腻了!”
苏凤见他凶恶狰狞的样子,心知这人窘迫至极,随时会不顾一切,与敌人鱼死网破。他呐呐的低声嘟囔了一句,放乖了脸,沿着断崖下的山径,迤逦慢行,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澜一说话,凝住的气泄了,手中的太玄剑更加沉重了,“嗤嗤”几声爆响,衣袖的下摆被掌风割开了,然后是肩头、后背、大腿、道道血迹浸染了白衣,脸色苍白,挥剑的力度大大减弱。
丁一觑的亲切,找准时机,长鞭缠住剑身,轻轻一带,方澜已是强弩之弓,登时撒手,身子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众人皆想除掉一个大敌,各种掌力尽数拍了上去。
“啊!”方澜发出一声惨叫,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心肺俱碎,大口吐着鲜血,倒在地上。
地面的方家人见族长身死,大惊之下,一哄而散。
丁一提着剑,右手长鞭频频向后点击,气芒若飞,那些追上的人被扫落在地,一旦拉开距离,丁一迅速提纵,向家族的方向奔去。
突然,他全身一颤,体内的真气沿着左手心没入剑柄,眨眼的功夫,就被吸入了一半,剑刃青光冷冷,一股迫人的压力散开,周围的人立即察觉到了,还未作出反应,身形一沉,提纵术难以发挥,纷纷坠落在地,缓慢奔跑。
丁一低头看剑,却发觉地面的草丝贴着地,柔软的枝条弯曲的弧度惊人,暗想:此剑非常人可用,我等持有,便是不详,须尽快交给族长,不然性命难保。
他摆脱剑的粘力,负在背上,左手也抽出一条细鞭,两者交替,气劲汹涌,左光明与王安忆竟不敢靠近,远远的跟着,等待他真气耗尽的那一刻。
岂止此剑依旧在吸收丁一的真气,速度极快,如波浪汹涌,江河滔滔,他的脊骨啪啪作响,一阵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反手握住剑柄,想要扔掉这烫手的山芋,一拔之下,剑身像是嵌入了身体,毫无反应。
他一想到方澜临死的惨相,心中骇然,一丝绝望涌上心头,防御立马松懈了。
就在这时,丁家族长赶了过来,他看见丁一在两人的围攻下,招架无力,背上的剑极可能易手,抽出祖上传下的赤剑,一跃到半空,吼道:
“丁一撤身!”
他看着丁一侧身下堕,王忆安左光明迎面而来,赤剑灵动飘逸,一招便将两人击退。两人简单一卸力,又猱身扑上来。
“王兄,我们携手退敌,如何?”左光明云淡风轻,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丁一,冷笑不止,胜算在握。
“也好,大敌在前,应当联手,之后的事儿暂且不论。”王忆安是几人中最年轻的,黑发飘飞,眼眸冷傲,心机颇深。
丁家族长落在地面,打量着丁一背上的剑,当他探手一抓时,一股强有力的吸力黏住了他,真气汹汹流失,他大惊失色,手中的赤剑挥了过来,准备断腕逃生。
两把剑一靠近,太玄剑“噌”的一声飞到了半空,赤剑紧跟着,悬在地面。
一股股青色气流笼罩住两人,他们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像是被钉住一样,只得静下心来,恢复空荡荡的真气。
左光明与王忆安站在远处,静静观望,以为会有阴谋诡计。他们等了半个时辰,并无大的动作,渐渐明白是太玄剑在起作用。
两人心中暗喜,慢慢上前,围绕着光圈走动,也不敢直接破入。
正当两人懈怠时,赤剑飞跃而出,在半空转了个身,红光爆涌,正对着两人斜砍下去。
一股气浪掀飞,两人抬手防御,身子犹如雨打浮萍,被带进了光圈内,钉在地面。
四人摆着不同的姿势,眼珠子乱转,一时间也搞不清状况。王忆安与左光明怒气塞胸,以为中了诡计,顾不得长者风范,破口大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