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没有逃逸,第一时间去了警局备案,警局调了路口的监控调查,司机没有违章。他后来来到医院,交给许茉莉一万块钱,因为他知道,如果诉诸法律,即使自己没有责任,但法官会同情弱势方,他会赔比这更多的钱,只能怪自己倒霉。
许茉莉恨他,但是同行的警察告诉他,在法律上对方没有过错,希望双方以和解结案。她需要钱,她需要给弟弟争取救命的时间,她别无选择地在和解协议上签了字。
没有人会同情她,当事人也只会洗脱罪责,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就是趋利避害。当下的他们一家,旁观者施以同情,却又躲避着。
许茉莉没有亲戚可以依赖,他们早就已经与自己断绝了来往。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相熟的,就是同为保洁的赵姐,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为了弟弟,她已经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她给赵姐打了电话,告诉东东的实际情况。电话那头的赵姐一直在哎呦的叹气,为这一家的命苦而心酸。她跟赵姐说了借钱的事,赵姐并不回避,但也很直白的说,“茉莉,你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孩子,出这么大的事儿急用钱是肯定的,赵姐能帮上你的肯定帮,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工资本就不高,再加上我们家那口子前段时间住院,花去了不少,现在我的积蓄也就一万块钱,要不你先拿去应急,多了我也确实拿不出来了,你看行不?”
许茉莉很感动,同时也很愧疚,赵姐生活本就不宽裕,平时省吃俭用的,能在危机时刻帮自己一把,不枉这段日子她的真情相待。为了救弟弟,她只好抱着感恩的心对赵姐说了句谢谢。
五万块算是凑够了,今天的问题解决了,却还有更大的问题等着解决。剩下的十五万她该上哪儿去借,谁会借给自己这么大一笔钱。
她想到了公司,她愿意下半辈子都卖身给公司,只求能救弟弟的命。虽然希望渺茫,可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打车去到公司,见到主管,首先道歉自己昨天没有请假就擅离岗位的不是,主管表示理解,因为大家都听说了她的遭遇,他还愿意再批几天假给许茉莉,用来照顾家人。许茉莉感激主管的体谅,同时又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下来对主管说,“主管,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预支给我一笔工资,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上班来偿还”。他吓坏了,想要将她拉起来再说话,可她说什么都要跪着。主管很为难,说,“茉莉,你的工作能力公司是认可的,可咱的工作你也知道,打扫卫生的,不能跟人家正经的白领比,不是我心狠,是公司压根就没有这个政策,你跪下来我也没有办法呀”。
许茉莉抽泣着,主管背对着自己站着,她失落地站起身来,还是道了一声谢然后离开了。
回到医院,看着病床上昏迷中的东东,她心痛不已,眼泪都快哭干了,却顶不上任何用,弟弟的生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到这里,她的肩膀上就似压了几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到了黄昏,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街道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心人,帮忙救救我的孩子吧,求大家了”。他的身边围绕着围观的人群。
她走到跟前一看,是自己的父亲,在乞讨。
她叫了一声爸,许父看向了她,愣怔了一下,眼神默然,却又开始向周围的人伸手要钱。
眼泪从眼角渗出,眼眶似也拦不住,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尽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使出浑身仅有的力气,扛起父亲就走。周围人从四面散开。
“女儿,你放开我,让我继续讨吧,东东等着救命呢”,许父哭泣地拧着劲儿。
“靠你吗,这样讨下去要讨到什么时候啊,你不嫌丢人吗?”,许茉莉甩开他,许父跌坐在地上。
“如果我死了能换东东活过来,我立马就去死,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丢人”,许父抹干眼角的泪,挣扎着坐起来。
看着父亲木头一样的双腿在地上由着他的身子在拖动,她嘴角啜泣,掩住自己的口鼻不让哭声发出来,但还是抵挡不住悲伤袭来。她后悔了,不该一直责怪父亲,不该这样“虐待”父亲,他是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啊。
她扑通一下跪到父亲跟前,抱着父亲的肩膀哭着说,“爸,求你了,你别这样,我快死了,你再这样,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许父抱紧女儿,头埋进女儿的肩膀,不该如何是好。
“会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许茉莉哭够了,抹干眼泪,重新使力将父亲背到自己身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移动,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