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我的确都有。但是我凭什么给你?”
吕不韦看着繆毒,居高临下问道。
繆毒笑了,笑的很低声,笑的很谦虚,又很卑微。
吕不韦承认,这是他一生见过的最难忘的一次笑容,那种表情已经不再是单纯地笑容了,它杂糅了数之不尽的情绪,是恐惧吗,是自卑吗,是无奈吗,似乎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只因为那笑容,繆毒只是露出了一瞬而已。
繆毒笑笑,不说话。
吕不韦仍旧居高临下,步步紧逼,“或者说,难道你敢忤逆我吗?不服从我的管理吗?”
“属下自然是不敢的。”繆毒说话了,可是他说的话中的每一个字眼,确实让人极为的怀疑。
“你想捣乱吗?”吕不韦仍旧问道。
“属下自然也是不会的。”
繆毒还是弯着腰,其实从他和吕不韦见面一直到现在开始,他都一直维持着这么一个动作,从未动过分毫。
吕不韦站起身来,靠近了繆毒的旁边,“那么现在我已经离你有五步的距离,相信江湖上的遗留好手,足以在这个距离杀死我了。”
“可是属下并不是江湖中人,更不是所谓的什么一流好手。”繆毒的腰还是弯着。
这种动作一旦长久了,连吕不韦也感觉有些碍眼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
有一天,你走在你的院子里,一株长的有些弯曲的梅花,在冰冷的寒夜之中独自绽放着。
可是突然不知道何时,这梅花被你的园丁修建得直立了些,你觉得有些不习惯,于是你喃喃自语:梅花有点怪。
你的园丁每天都修建,梅花一直都是直立着的。
时间一长,你也习惯了梅花直立着的事实,不仅如此,你反而还习惯了梅花的直立样子。
过年的时候,园丁回家了,你的庭院无人打扫,梅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歪了。
这个时候,你再次楠楠自语:梅花有点怪。
梅花怎么会怪呢?梅花本来就是歪着的。
梅花没有变,变得是我们自己。
吕不韦觉得繆毒本来应该是个小人,但是他见了一面之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就有点怪了。
繆毒既然不是小人的话,那么混迹在市井之间,想必是个侠客。
可是他上来就是求名利二字,这又有点怪了。
追逐名利之徒,一般都是趋炎附势,可是繆毒对待他吕不韦的威胁要挟,竟然丝毫没有变色。
能够有着这种气度的,岂会是那种没有担当的软骨头?那么,这就很怪了,偏偏繆毒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软骨头。
所以吕不韦现在的养气功夫,已经是被繆毒一系列不按常理出牌的节奏,给完全打乱了。
等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怕。
“你小子,不过三十而立之年,竟然怎么会如此老气横秋?”
吕不韦说道。
“有些人一个月经历的事情,就要比大多数人一辈子经历的加起来,都要凶险的多。”
繆毒眼神第一次发生了波动,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吕不韦脸上露出一副脚下的笑容,“可是繆毒这个人,此前却是一直呆在咸阳城中。”
“繆毒”没有说话。
“所以,老夫面前的这个繆毒,绝对不是老夫要找的繆毒。”吕不韦见自己面前之人沉默不语,更是大为肯定。
繆毒将自己的腰直了起来,然后在原地停留一会儿,才开始说道:“小的今日要告诉丞相,在半年内,小的去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天罗地网,另外一个是韩国。”
吕不韦沉默了下来。
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中转了一圈。
吕不韦猛然笑出了声,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夫还是那一句话,你不是繆毒。”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小的斗胆问一句,您真的在乎繆毒是谁吗?”
繆毒轻轻一个问题,倒真的是把他给问住了。
的确,他从未在乎过繆毒是谁,只是偶然间听说过此人在某方面天赋异禀,再加上太后的那一堆乱事,所以今日才有了此次见面。
“我的确不在乎繆毒是谁。”吕不韦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之后却又图穷见匕,“可是老夫却极为在乎欺骗。”
“可是您却是实实在在不会动手的,否则您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繆毒说道。
吕不韦一甩长袖,“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你就随老夫入宫吧!希望到了太后面前,你还会是这么的伶牙俐齿。”
“喏。”
道了一声之后,繆毒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秦王的咸阳宫他已经是来这里第二次了,第一次的时候,他觐见的是秦王,那个时候他有咸阳令赵高带领。
现如今,他又再次回到了这里。觐见的是,秦王的母后,秦国的太后,赵姬。他由丞相吕不韦带领。
“好了,就是这里了。”吕不韦沉沉地说了一句。
然后向掌事太监海大贵使了个眼色,说道:“今日老夫身体不适,就不觐见太后了。以后老夫的事情,就有我身后这位小郎君替代了。想必他定能够让太后满意的。”
“奴才知道了。”海大贵看着这个当朝丞相,面色平静。
而吕不韦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在宫里的这批老太监都是跟随秦异人的父亲的那一辈,除了当今秦王和太后之外,其余人都是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大刀阔斧,龙行虎步地,他就立马离开了这个如今一派皇家气度,但不久将会成为红尘的是非之地。
“小郎君,随杂家进宫吧!”
海大贵一摆拂尘,看着繆毒的一双眼睛,简直跟发了光似的。
繆毒皮笑肉不笑,“公公先请。”
“小郎君,真是会体贴杂家啊!”海大贵又是说了一声,便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惶恐触犯了他心中的天家威严。
皇后宫中,并未点灯,却是能够看得清楚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