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先放一放吧！赶紧睡吧，啊！”
妈妈一个劲的揉着双手，那双常年泡在水里的双手，早就是伤痕累累的，岁月的酸楚全部都写在这双满是伤痕的手上，这双手布满着生活的艰辛，上面都是妈妈牺牲自己，给玲花换来的生活保障。
玲花看在眼里，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透过微弱昏黄的灯光，好像还能够制止住闷热聒噪不安的气氛。
“你…你究竟是要怎样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妈妈一个人带大了玲花，怎么可能读不懂玲花的眼神？怎么会看不出玲花的眼睛里是各种态度？她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自己身心俱疲的这一天，还要面对这个讨债的丫头！
她显然也不开心，而且一样的倔犟，她知道，玲花不是叛逆，也不是任性，她是来真的了，并不是几张旧照片就能够说服她的。
“行，你有什么，你一次性问玩吧”妈妈将凳子拖了出来，干脆利索的坐了下来，索性母女两个人今天晚上就飙到底吧。
“妈妈，你说下放的时候，没有照片，可是…可是你和其他标兵们一同生产的时候，一起在谷场晒谷子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两张照片？你说说吧”玲花一本正经的翻着照片。
“这是大队里面拍的，为的就是给知青青年公社做标榜的”
妈妈的眼睛里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你还说男女同学保持距离，怎么你们这一排里面会有一个男同学？”
的确，妈妈顺着那张照片看去，确实是几个姑娘们站在前面，昂首挺胸的，最后一排右边的确是有一个男同学，看得出来这个男同学文质彬彬的，气质很好。
“我们这一期的标兵只有一个男同学，总不能分成两批拍照吧？”
玲花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继续往后翻。
“那为什么每一张都是只有这个男同学？就没有别人了？”玲花非常不解，整个下放知青时期的照片本来就很少，还就这一个男生，显然听妈妈的口气和态度，这个人应该和大家都没有什么关系。
“那…到了”玲花看到母亲的眼神，不自觉的可以挪开“那...你下放回来以后...”
“回来就直接去了面粉厂”妈妈赶紧主动开口了，她不想玲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的审问自己的过去。
“我问得是你和妈妈是在哪里认识的？”
“我们在下放知青的时候认识的，这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那时候你们相爱吗？”玲花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勇气问这些问题。
“不相爱怎么会结婚？”妈妈有些激动了，这样的激动实在是有些反常。
“可是我没见过你们的结婚证啊，也没见你有爸爸的东西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啊”玲花也急了。
“你自己找吧，都在这里，你要看的，要找的，全部都在这里”妈妈的语气也开始急躁起来了。
“这个结婚证都旧成这样了，泡过了水，根本看不清啊！”玲花的眼睛里又开始泛起了眼光。
“真的没有照片啊，妈妈跟你说了好几次了，那个年代，实在是抱歉，没有什么照片”
“你撒谎！”妈妈的态度好像把玲花也激怒了。
“你在纺织厂里面有多少照片？你自己看看吧！”玲花把整整一打照片摆在那，每张照片上喜笑颜开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有怎样的丧夫之痛。
“妈妈被厂里评选为三八红旗手，业务标兵，先进工作者，受到了区领导们的表扬，我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呢？这些都是我的光荣啊，我为什么不能保留呢？”妈妈的声音高了八度，她快要失去耐心了。
“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是你怎么就不能保留一张照片给我看看呢？”玲花实在是费解。
“没有！没有！没有！！”
妈妈把所有东西全部认扔了出来，被甩出来的照片散落了一地，如同雪花一样飘洒在空中，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一切都将变得美好，可是母女俩第一次剑拔弩张的气势，谁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十几年的火气与愤怒。
“我究竟还要再说多少遍，没有，真的没有...”妈妈累了，刚爆发了一通，此刻的心跳介于虚脱之间，整个人瘫软在凳子上。
“妈...”玲花看到妈妈的样子，也担心了起来。
“我没事...咱们今天就把这个事情，挑明了说吧！”妈妈似乎也打开了话夹子，想说点什么。
玲花睁大了眼睛，才发现原来妈妈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满头的白发。
“我们就是单纯的自由恋爱，都是下放回来的知青，后来区里面组织会议，遇到了，就结婚了，很快有了你，然后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爸出了意外，就是这样...”
玲花看见妈妈满头的白发，也没有什么好奇得了，觉得自己今天跟妈妈发脾气，实在太不应该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任性的，怎么会这么大的火气。
“你说的，爱...我也不懂，我也不记得还有没有了，在一起就大半年时间，你爸他…就不在了，现在又过去了十几年，还指望我记得什么？”
妈妈被刨根问底的肝肠寸断，似乎那段最艰难的时光，是她一生之中最痛苦的回忆，这份伤疤刻骨铭心，几乎让她也死过了一次。
“妈…对不起…”玲花已经哭的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对妈妈，充满了自责，可是妈妈却甩开了她的手，仿佛一个满身都是刺的刺猬，鲜血淋漓的不愿意任何人的靠近。
“说句真心话，我都已经…几乎快要记不得…记不得你爸爸…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妈妈的眼底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
“你们…没有感情…怎么会结婚咯？怎么会有我？”
“呵…”妈妈转过脸来，沧桑又伤感的脸上只有苦笑、无奈、无助…“感情？或者当时有吧？”妈妈的目光再次暗淡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