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入春的天气总是忽好忽坏,昨天的太阳逼人脱掉外套,今天却下起了雨。
第一节是国文课,老师在讲台上念着,“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
张一介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戴望舒的诗啊……丁香一样,真好啊。
“这首诗的背景呢,你们可以看下注释,1972年,那个时候白色恐怖蔓延全国……苏子荏!”全班顺着老师的视线,向后看去,张一介也不例外。
故意买大一号校服,然后把袖子挽上去,露出一小截胳膊,下身却是被改过的“紧身”校服裤。不得不说,苏子荏把校服穿的很好看。
国语老师用着朗读课文的浓厚的声音问着,“你这是第几次迟到了?”
苏子荏不慌不忙地关上教室后门,“本来是没迟到的,早上忘了穿校服,没想到新来的那个门卫大叔不让进,我这是回去换了才来的。”
“上次说回去拿作业,这次回去换衣服,就你歪理多,快回座位坐好。”苏子荏这才拖着缓慢地步子往座位走。
“刚说到这首诗的背景,诗人戴望舒在这种环境下有着难以忘怀的幻灭和痛苦……”
张一介坐第四排,苏子荏的座位隔了他一排,在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苏子荏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杯门口小摊就有卖的豆浆。苏子荏上下翻动着豆浆,那个专注的表情仿佛是在检查包装有没有坏掉。
张一介下意识看了一下老师,果不其然老师也正在看着苏子荏。只有这个当事人毫不在乎地把吸管插进去,咕咚喝了一口,还要跟旁边正在认真听课地同桌讲一句,“渴死我了……”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张一介心想,要是雨巷那天下的是瓢泼大雨,或许戴望舒和那丁香一样的姑娘就能在同一处屋檐下躲雨了。
“一介!”老师叫到他的名字,“我刚才说这里的丁香代表着诗人的心绪,你觉得这种心情大概是什么样的呢?”
“愁苦吧?”他也不确定,如果是自己,可能是期待吧。
老师又问,“这和我上节课讲的古诗里哪个象征一样呢?”
“杜鹃。”实际上张一介只想的起来这一个,还是因为老师反复的强调。
老师嗯了一声,又接了一句,“好好听课啊,不要老走神。坐下吧!”
张一介坐下的时候,苏子荏正在他的斜前方枕着书睡得正香。
淅淅沥沥,是雨声呢……
2 天气越来越热了,原本期待的体育课已经成了必须忍耐才能熬过去的苦难。
胃有点痛,张一介站在队伍里。
“体委点好人数了吗?”体育老师胸前的哨子,随着他那健稳的步子一左一右地晃着。
刚一直跟女生们嬉闹的男体委才惊醒般出列飞快地数着人数,“48个,少一个。”
“都看看周围,看是谁没到?”体育老师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爆。
张一介托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又是苏子荏。
还没等体委查出是谁,苏子荏举着一瓶矿泉水从操场拐角走了过来,向他们挥手,“哎,在这呢。买水去了,抱歉啊。”
体育老师双手背在身后也冲她喊着,“你慢悠悠的散步呢?”
苏子荏这才假装慢跑实则只是抬起了胳膊——和跑步预备手势一样。她路过老师时,照例挨了一下老师手里点名册的“轻抚”。
苏子荏和张一介站位在一排,他清晰地听到她不知对谁说的,“热死了……”
今天确实太热了,应该是今年的第一个大热天吧。张一介鼻子上有些虚汗,他没有卫生纸只好用艰难的姿势,擦在了短袖的袖口上。
体育课嘛,不管是什么季节。开始,总是要围着操场跑上一大圈,然后做些热身动作,然后就可以原地解散了。
今天不一样,因为要练1000米。张一介按着由于刚跑了一大圈而正在翻滚的胃,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师请个假,下回再练。
张一介和一堆男孩子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大树下,看着女生仿佛悠闲散步一般练着800米。一组又一组,很快就到苏子荏了。苏子荏目测只有一米六,和另三个有些大长腿优势的女生站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可怜。
张一介心里却不知为何觉得苏子荏会是一匹黑马,应该是第一个完成的吧……
果不其然……一开始,苏子荏就被远远落在后面。
附近的哪棵树上有只知了,叫的人烦躁,胃有种灼烧的感觉。
男生1000米也开始,树下乘凉的地方让给了刚下操场的女生休息。
作为班长,张一介作为第一组成员上场了。只是还没跑多久,他就晕倒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多人围了过来,熟悉的颜色在眼前清晰起来又渐渐模糊了,一股清凉的水流了进来。
3 张一介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床边的妈妈赶紧叫来了医生,医生拿着听诊器在身上一阵乱听,直到医生开口说了没什么大碍了,妈妈才松了口气。
拿了很多不知名的药,什么饭前两片,又是什么药要和另一种一起喝,他没仔细听。
那个时候,是她的水吧。
第二天,在张一介的要求下,妈妈带着他去把校服裤子改装成了合身的瘦腿裤。
“妈妈记得,这在你们学校好像是违纪的吧?”
“没关系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改呢?”
他只说是不舒服。
穿着它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围过来关心他的身体。张一介只好笑着回,“好的差不多啦,没那么虚弱的。”
正当他抬头,苏子荏百年一遇的按时进教室。人群里两人对视,苏子荏先开口,“班长回来啦?”
张一介在她目光里点了点头。于是,苏子荏背着双肩包路过他的座位,留下了路边的豆浆味。
张一介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的不像话,不是夏天该有的闷而是春日里有的和煦了。
苏子荏除了睡觉在课上总是坐不住的,手总是动来动去的,一会儿用左手托腮,一会儿是右手,一会儿两只手编起了前面女生的头发。绕着中间那缕头发,左一下右一下,不一会儿,就编好了发编,又要了同桌多余的彩色头绳扎了上去。
“喂,一介”同桌轻轻地叫他,“你又在看她。”
为什么呢?自然不是那凉凉的水。
4 夏天越来越近,暑假也越来越触手可及,这说明分班考试也在眼前了。教室外的知了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热,屋内却下着雪,仔细一看才发现哪个科代表被绊倒了,洒了手里的卷子。
一张又一张的卷子递到每一个人手上,“张一介97,徐冰96……刚刚是90分以上的,大家举下手我统计一下人数,数学老师要的。一个,两个……七个吗?好的,接下来是……程苑89……”
好久,张一介才听到那声,“苏子荏76,白依依76……”苏子荏直接在座位上站起来伸长手,站在讲台上的课代表心领神会赶紧也伸长手,两人成功地在空中完成对接。
拿到卷子后的苏子荏开心地跟同桌炫耀,“呀,我76呢……”即使同桌徐冰拿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绩。
张一介看着自己错的那个简单的选择题,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拧开红笔的笔帽,划去原本写上的“B”,改成了“A”。
这次模拟考的排名已经贴在了公告栏上,他的名字还是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而苏子荏的名字,他只能在放学后按着她的分数找到。
“啊,班长。”苏子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一介托了一下眼镜,“你怎么还没回家?”
苏子荏指了指手里的簸箕。
张一介陪着苏子荏把簸箕放回教室又把教室门锁好,问,“你从哪儿回家?”
“回家?”苏子荏反问,又笑着说,“哈,从超市那边走啦,你呢?”
“正好相反,我往左走。”张一介单肩背着双肩包,书包晃晃悠悠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校门外走,苏子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听说年级前二十都能进实验班里的快班呢。”
“嗯,剩下的人都由原来所在班级的任课老师推荐过去。”张一介说,她的短发由于微风的缘故乱了几根。
“好像也必须是前260名的同学吧?”苏子荏抬头问他,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是吗?”
“应该是,你不是班长吗?这种事怎么也是你比较清楚吧?”苏子荏笑了起来。
两人走出学校,门卫大叔刷一下关上了供行人进入的小门。
“我们俩是最后两个人呢。”苏子荏笑着说。
“嗯,回家注意安全。”张一介递给她一瓶柠檬水。
“给我啦?谢谢班长。”苏子荏拿过去的动作那么洒脱跟他递出去时的犹豫还真是截然不同。
花季晚的可以的不知名的花开满一路,传来令人愉悦的香气。
5 暑假是漫长的,因为没有一直做事情来忘记时间。
这几天按照约定,张一介去奶奶家陪两个老人。
早上刚刚五点多,老人就起来了,张一介听到声音也起来了。奶奶在厨房忙活,张一介陪着爷爷坐在木椅上,还没聊几句,手机发来短信。
“是学校发来的,说是进了一班。”张一介边说边打开了qq界面。
“最好的那个班?”爷爷正在泡浓浓的苦茶,房间瞬间充满了繁密树叶间的专属气味。
“嗯。”张一介发完消息,就放下手机。看了眼那壶茶,茶叶在水里漂浮。
叮——
张一介听到声音,赶紧打开手机,就看到苏子荏的三条消息:
“看到了,谢谢班长,你猜我分到哪个班了?嘿嘿嘿”
第二条是张截图,上面第清晰地写着苏子荏于九月一号到高二三班报到的字样。
第三条则是一个开心到旋转的表情。
看完第二条信息时,张一介有种特别的宁静,实验班三班其实也不错吧?
他愣着神,坐在一旁的爷爷问,“是女孩子吧?”
“啊?”张一介这个表情有些惊吓的意味。
“你这个年纪……正常。”爷爷停顿了一下,仿佛也不好明说的样子,然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张一介抓起杯子猛喝一口,入嘴才发现是苦茶水,无味的水从舌尖蔓延到舌根泛起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