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一幅墨镜遮去了小半边脸,但桑晚榆还是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他们办公室的主管局长郑瀚江。
“晚榆,我怎么看着这人眼熟呢,你认识不?”王梓乔在一旁低声问。
“嘘!”桑晚榆做了一个禁声动作,他怕郑瀚江发现自己,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了。
王梓乔顿时明白了:这人,桑晚榆认识,不仅认识,肯定还相熟!
第二天,恰逢单位召开科长例会。
自从肖局长把单位上报材料把关的任务交给桑晚榆后,为方便他了解全局工作情况,局长便要求他也参加每周的科长例会。
说实在的,桑晚榆特别讨厌参加这个例会,明不正言不顺的,还被全局人戏称为编外科长,每次开会,他都如坐针毡,尽量找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然后,盼望会议早点结束。
这次也一样。
桑晚榆坐在角落里,一面在心中祈祷会议早点开完,一面留心观察张洁和郑瀚江的表情,发现郑瀚江和没事儿人似的,倒是那个张洁,会议期间连头都不敢抬!
看来,这个人的人品还不算太差,最起码,她做人有自己的底线,虽然喜欢溜须拍马,却不愿牺牲个人名节讨好上级!
也许,她溜须的本领也是被逼出来的,无后台无能力无水平要在机关生存,没点儿特殊的本领怎么行?
但是,对郑瀚江,他就看不透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教育系统美女如云,“资源”无限,他要找情人,找谁不行,偏要找徐娘半老的张洁?
或许,他是想通过把手下人变成手上人的方法,让张洁成为自己的床伴,为日后爬上高位做准备吧?
“你怎么回事儿,局长和你说话,没听见啊!”
江一冰捅了桑晚榆一下,把正在神游的桑晚榆吓了一跳。
“啊……”
他茫然地抬起头,紧张地看着肖局长。
肖局长宽容地微笑了一下,说:“桑老师,这次‘两基’(注:两基指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复检,重点是‘普九’,汇报材料由普教拿出初稿,你好好把关,别再出什么纰漏!”
“是!”
桑晚榆领了任务,回到办公室加紧工作,很快便将手头上的活儿干完了。
联想上次法制科的事儿,局长虽然没批评自己,但这段时间,他心里一直觉得挺对不起肖局长的。
所以,这一次,他要腾出时间,好好给普教科的汇报材料把关。
然而,职业生涯中,总潜伏着难以预料的风波。
有时候,他有心努力,人家未必配合买他的账。
前阵儿,他因为法制科材料被主管局长批评的事儿,在顾安然的大肆宣传下,一夜之间闹的人尽皆知,以至于局里很多人见了他,都绕道而行,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似的。
尤其是主管局长郑瀚江在时,大家都刻意同他保持距离,把桑晚榆彻底给冷落了。
桑晚榆明白个中原因:机关就是这么残酷,为了生存,人人自危,看领导脸色行事!
郑瀚江是大家公认的下任教育局长人选,他对自己有了看法,别人谁还敢同自己亲近?
桑晚榆无法向同事解释自己被主管局长批评的原因,只能沉默。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粒浮尘,微弱到没人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无论自己多努力,也无人为自己的成绩喝彩,不过犯了点小错,便被打入另类。
算了,以后还是少管别人闲事,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硬道理,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然而,尽管他小心再小心,却终究躲不过暴风雨。
事情的起因就是普教科上报的那份《“普九”工作自查报告》。
《自查报告》是普教科长宫林岳下了很多功夫亲自起草的,依他本意,不想给桑晚榆看,但肖局长在科长例会上有话在先,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拿过来让桑晚榆过目。
原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桑晚榆看得非常仔细,并且还对里面的数据提出质疑。
“宫科长,中学生辍学率这块,数据准确么?”
宫林岳没想到桑晚榆还真敢对自己写的材料提意见,当时心里老大不高兴了。
心道,给你个烧火棍,还真当自己是美猴王了,也不惦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到处充大尾巴狼,宫林岳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但桑晚榆是肖局长钦点的材料把关之人,他问的话宫林岳不敢不答,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想到这儿,宫林岳掩去脸上的不悦,平静地说:“我看咱们碧水的辍学率跟全州其它县市比,处于中游,就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往下降了一点儿!”
“我觉得还是按实际情况上报比较好,我们市个别学校辍学率虽然超标,但平均值却在省定标准以下,这样毫无根据地降下来,反而会引起上级的怀疑和不满!”
“没事儿,放心吧,有事儿我担着!”宫林岳轻描淡写地说。
“宫科长,还是按实际情况写吧,市领导对教育工作这么重视,要是出了问题,肖局长怎么向上级交代啊!”
对于是非分明、为人诚实正直的桑晚榆来说,这是大是大非问题,不应该弄虚作假。
所以,他据理力争,坚持不让步。
宫林岳知道,无论自己怎样解释,都堵不住桑晚榆的乌鸦嘴,便忍不住冲他发起火来:“我就这么写了,怎么着,有问题我负责,又不用你承担,你生的哪门子气儿啊?再说了,肖局长只说让你对材料的文字把关,又没让你干涉我们普教科的工作,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来办公室办事儿的人看到桑晚榆和普教科长言语失和,谁也不想惹祸上身,一个个全都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宫林岳的话严重刺伤了桑晚榆的自尊心,只见他把材料往宫林岳手中一放:“我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哪儿有资格给您普教科长的材料把关,您认为合适,想怎么报我没意见!”
宫林岳狠狠剜了桑晚榆一眼:“别以为没有你的鸡蛋,我就做不成槽子糕了,我就这么报了,你能把我怎样?”
他生气地从桑晚榆办公室退出来,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自己办公室。
桑晚榆同与宫林岳争论时,唐欣罗恰巧来办公室取打印纸。
出于对桑晚榆的关心,她没像别人一样离开这是非之地,因此,目睹了事情发展的全过程。
见桑晚榆被宫林岳气的脸色铁青,唐欣罗想安慰两句,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人家连理都不理她,她又何必自作多情,于是,便跟在宫林岳身后出了办公室的门。
路上,唐欣罗听着宫林岳的责骂声,心中暗自琢磨:“这桑晚榆真是一个书呆子,为了公家的事儿给自己树敌,谁不知道宫林岳和郑瀚江是莫逆之交,得罪了他,有好果子吃么,莫非,他不想在教育局混了?再说,为了一个汇报材料搞成这样,有必要么?”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是这个汇报材料,就是因为宫林岳的虚荣心,因为他的固执,给碧水市的教育带来了难以挽回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