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房间里，安文找到了乔法雷。
大作家并没有睡，而是在点着灯写稿子，安文推门而入，投入于故事中的他没有一点察觉。
“在写什么？”安文放下面罩问。
乔法雷随口答：“新稿啊……”
然后立刻被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差点把墨水瓶打翻在地，好在一把抓住，却溅了一手和半身的墨。
“安文？”乔法雷看清重甲武士的面目后很吃了一惊。“你怎么跑来了？”
“有大事。”安文说。
“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一身打扮。”乔法雷打量那一身黑甲，笑了笑：“别说，大半夜灯光下的这么一身还真是威武，我有种写一部武士小说的冲动了。这一身铠甲到了舞台上，一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我要见林卓越。”安文打断了他。
“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乔法雷问。
“见他就知道了。”安文说。
乔法雷并没有坚持，不久之后将林卓越带到了房间。见到安文，林卓越有些惊讶：“安文？你怎么……这么一身打扮？”
安文关好了门后，仍是用极低声音问：“有件事，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真相。”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声音，让另外两人明白确实是有需要极谨慎对待的大事。
“请问。”林卓越点头。
都是要好的朋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对你说的。
“你的妻子米露。”安文看着林卓越，话只说一半。
“她……怎么了？”林卓越的脸色立时有了些微变化，但仍保持得很好。
只是这件事……
“是不是妖族？”安文把声音压得更低，但这细微的声音，还是如惊雷一样劈得乔法雷目瞪口呆，双耳轰鸣。
“安文，你在说什么？”他于刹那间觉得嗓子发干，心跳加速。
“卓越明白。”安文盯着林卓越。
“你怎么会这样想？”林卓越反问。
“刚得到确切的消息，光荣会的余光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已经告之吴正。”安文说，“吴正的帝国与******已经开始加印新一期，只为向王都人民说明此事。”
乔法雷和林卓越都陷入了沉默，各因不同的心理。
“卓越……”乔法雷艰难地开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证据确凿，若不是事态严重，安文怎么可能穿着一身黑甲，星夜奔行来此？
但这事实在太过惊人，令人不敢相信。
林卓越沉默着。
“卓越！”乔法雷急了，“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千万要说实话！”
林卓越抬头，望着安文，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安文隐约感觉他整个人都变得沧桑了许多，他有些担心如果得不到一个安心的答案，这英俊的男人会不会一夜白头。
“如果是，你会怎么对她？”林卓越哑着嗓子问。
“她如果没有伤害过人类，如果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安文犹豫着，终下定了决心：“如果她接近你真的只是因为爱情，只想和你过完这一生，而没有任何异心，我可以帮你们。”
“怎么帮？”林卓越有些激动，但强压着。
林卓越的话，等于是承认了一切。这让乔法雷觉得天旋地转，不得不在椅中坐下，有些呆滞。
妖族与人族的矛盾，就像水与火。或者是我熄灭了你，或者是你蒸发了我。没有什么可调和的，没有什么可商议的。
历代战争，无数人死于妖族之手，仇恨随着岁月增长，一辈一辈人更迭，但这种仇恨却不曾淡化，反而越来越深。
只是古神族的一个公主，就曾引起那样大的波澜，那么一个妖族呢？
“你确定她如我所说？”安文问。
“米露是个善良的姑娘。”林卓越在乔法雷的床上坐了下来，陷入沉默好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她本是妖族派往雷霆帝国的刺客，失手后一路逃亡，最后逃入了曙光。我们初遇时，她生着重病，几乎快要饿死。”他说。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妖族，因为除了那对藏在发中的兔子耳朵外，她与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后来我发现了那对耳朵，也曾矛盾过。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令我不忍的东西，而且我知道她并不坏，更不会去伤害别人。”他说。
“再后来，我爱上了她。”他笑了笑，“那时的我正落魄，一无所有，只是人类中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她能图谋我什么呢？除非她能未卜先知，知道多年后会有一个叫安文的人，让我成为举世瞩目的明星。”
他看着安文：“会是那样吗？”
“都有谁见过她？”安文沉默片刻后问。
这话让林卓越隐隐有了一丝希望，但他知道那希望其实很渺茫。他不敢抱得太坚定，怕失望时的打击，会令自己难以承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吴正的人曾刺杀你，结果死于街头。”安文问：“是不是她？”
“我保证，除了保护我的那一次外，她从没杀过人。”林卓越语气十分肯定。
“让我见一见她吧。”安文说。
林卓越站起身：“你们跟我来。”
三人一起来到林卓越的房间，那是一个豪华套间。卧室的门紧闭着，但安文似乎听到了里面因为惊慌而生的粗重喘息。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夜太静，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米露，出来吧。”林卓越轻声说。
卧室中没有回答。
“米露，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安文说，“我来此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救你。”
许久之后，卧室的门缓缓打开，一脸惊慌的娇小女子从里面走出来，被林卓越紧紧搂在怀中。
他望着安文，轻轻拢起她的长发，露出了那一对被藏在其中的长耳。
“亲爱的？”米露的身子在林卓越怀中颤抖，她抬头看着林卓越，眼里已全是泪水。
“不要害怕。”安文觉得有些尴尬，急忙解释：“穿着铠甲只为能偷偷溜进城，不是为了对付你……”
林卓越苦笑一声：“我们的敌人吴正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米露的脸色变化，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林卓越摇头，“如果说错，是妖族那些充满贪欲的大人物的错，与你无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善良的小姑娘，是我最爱的人。就算全世界都与你为敌，也还有我。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只要有你陪着，哪怕是最黑暗的地狱深渊，又有什么？”
乔法雷的鼻子有些发酸。他看着安文问：“能有什么办法救他们？”
“也是救我们。”安文说。
他看着米露，问：“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杀过多少人。”
米露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林卓越轻声说：“说实话。这里都是朋友。”
“许多。”米露低声说，“我是一名刺客，任务是刺杀雷霆帝国的一位将军。为了能接近他，我必须杀掉许多守卫……”
她抬头望着安文，多少有些激动：“但在失败逃亡中，我没有杀过一个平民。除了……除了那次，有人想伤害卓越……”
“卓越是我们的朋友。”安文说，“而你……”
他不知怎么说。
称一个妖族为朋友？那是很艰难的选择。
米露流着眼泪笑了笑：“我能理解。”
她抬头深情地看着林卓越，柔声说：“亲爱的，让我再叫你一次亲爱的……”
“你要做什么？”林卓越慌张地抱紧了她。“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做傻事！”
“让我走吧。”米露坚定地说，“当你走上舞台，当你走向辉煌，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你不再是寄居于贫民区的小人物，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身上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会被放大无数倍置于阳光下。大人物难有秘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注意到我……”
“那又怎样！”林卓越一脸激动。
“你当有更好的人来爱你。”米露泪已满眼，如珍珠颗颗滑落。
“但我只要你！”林卓越语气坚定。
米露流着泪笑了，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好，甚至不能为你生一个孩子……”
“我说过了，我本也不喜欢孩子。”林卓越说。
米露终于哭出了声，她伏在林卓越怀中，眼泪打湿他的衣衫。她怕惊动别人，因此虽然哭得身体起伏颤抖，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安文有些心酸。
突然间，米露一把推开了林卓越，那娇小的身躯竟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向着窗子冲去。
林卓越被推倒在地，绝望地望着妻子的身影，无能为力。
这时安文动了。
他如一道黑风，瞬间掠到窗前，挡住了米露的去路。米露眼中透出绝望，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着安文的铁拳。
死去，便是解脱，对于我，对于他，也许都是好事。
但想象中的杀人拳头并没有落下，甚至都没有举起。安文摇了摇头：“我说过，是来救你的。”
“亲爱的！”林卓越扑过来，死死将米露抱住。
“你确信，真的没有任何人见过她？”安文问他。
林卓越重重点头。
“我们向来谨慎。”他说，“在贫民区时，所有需要外出的事都由我承担。等后来成名也是如此。为了怕被人发现，我甚至没有雇佣人。巡演时她从来不出车厢，住店时也会穿着长裙戴着罩帽面纱上下车。”
安文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