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黑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玉翠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换了多少盆水给花想容敷额头。
晚膳喂她吃了白粥也尽数吐掉了,一直高烧不退到现在,就算是现在去找大夫,但是这种时间,多少钱都找不到了。
这样下去,生命都会受到危险的。
她再次端起一盆水,盆里放着洁净的毛巾,又走过去花想容的床边。
“让我来。”
在深夜里,突兀的男声吓了玉翠一跳。
不知不觉手中的水盆已经不见,站在她面前的伟岸男子正是容拂,不知他从何时神出鬼没的来到院子里了。
玉翠想起了当初百晓生的提议,晚上让他暂居这院子里,以防他身上的毒突然发作,没有药引。
“容公子,你还是把水盆给我,小姐高热不退,我还要继续服侍小姐,守着她。”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能因为她有些累了,就交托给一个外人,还是个男子。
容拂不欲与她多说,放下手中的盆子在架上,玉翠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说话他听进去了,没曾想她刚刚才这样想,身上某个地方就被人用手指快速的点了两下,她就软软的倒下,昏睡过去。
容拂把她安置在贵妃椅上歇着,才又拿起手中的水盆,做着应该是玉翠来做的事情。
花想容一直烧着,身子也不好受,一直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并不愉快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前世还当着太子妃的时候,被淳于露华怎样百般疼爱的时候,被他无情打入地牢的时候,被花月瑶告知所有真相,最后她死不瞑目的时候……
身上出了很多汗,头还晕晕的,却就是睁不开眼,当她感觉到额头上有股凉意的时候,舒缓了很多。
“露华……”
容拂坐于床边,守着她,见她嘴唇嗡动,最后说了两个字。
他不解。
路滑?她在发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忧虑着她这样久睡,会不会不适,正想着帮她翻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被她牢牢抓住,像是濒死的人好不容易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松不开她的手。
“你到时候醒来,可别说又是我占你便宜。”他低语,声音却带着浅浅笑意。
本来花想容深陷噩梦中,被容拂这一声低语给唤回了思绪,虽然她还是不舒适,却是不敢入睡了。
勉强着自己起身,竟然像是一种习惯性一般,把脑袋靠在容拂的手臂处。
“容拂,是你?”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其实她现在是否完全清醒都是一个谜。
“认出我来了?”
“嗯,你身上有种很难闻的药味,想认不出也不可能。”
“呵,”世人皆因他的容貌而对他印象深刻,只有她,竟然是凭着药味来认他“你不好好休息,爬起来把脑袋搁我手臂,到时候不是又要诬赖我,占你便宜。”
花想容使劲的摇头。
“不会,我发誓不会的,你能不能留下,陪我说说话。”
连花想容她自己都没察觉,此刻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孩子气,而容拂,对她又有多么的宠溺。
“那你说,我听着。”
“如果你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全心全意的相信着一个一心想你死的血亲,在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你会甘心吗?你会怎么做呢?”
“那要看看我是不是已经被那个人害死了,留得命在,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总会来临的。”
“是啊,留得命在最后的人,那才是赢家,那你有爱人吗?或者说你爱过人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爱过……谁。”
“你回答我啊!不许反问!”花想容像小孩子似的耍起无赖。
“爱,我现在也一直爱着她,可是她……不记得我了,我也不希望她记起我,因为那代表,她会死……”
“如果她在不记得我的情况下爱上我,那就更加好了。”
幽深的目光,久久的望着花想容,似乎是在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光,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和那个你爱的那个人长得很像。”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感觉,每次你看着我,就像在看另一个人,你那如墨般的眼睛满载着思慕之情,而且,好像每次当我有困难有麻烦的时候,你都会最先出现,然后帮我,我们明明并不熟识。”
“……”
容拂没想到,自己本来已经做得够小心翼翼的了,本以为花想容丝毫没有察觉到,没成想原来早已发现,只是深埋疑惑在心中,不向任何人透露。
“呐,容拂。”一时之间没听到他的回答,她有些急眼了。
“我在。”容拂被她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假如有一天,我身在处地狱,举目无亲,你还会出现吗?”
他的大手用力包握住她的葇荑,声音低沉且坚定。
“无论身处何方,只愿与你同在。”
“……”
容拂侧头一看,发现花想容竟然靠在他手臂上,已经睡着了。
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心里忐忑不安,既希望她听见又希望她不要听见。
小心的托着她的头,让她睡在玉枕上,又拿毛巾浸湿水,继续敷额头。
他温柔看着她的睡颜,纯净无瑕,安静乖巧,一如多年以前的幼年的她。
他执起她的手,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嗓音却带着莫名的诱惑。
“我一生所爱的人,你却……永远的忘了我,可是为什么,竟然连性情也大变了,我不喜欢你算计,不喜欢你表现得那么聪明,可你认为那是为了让你活着,成为最后的赢家,在那背后你会有多累,我一直看在眼里。”
百晓生拆了那厢房上方的瓦片,这才用轻功飞下来,当他看到自己的徒弟一脸情深的握着另一个徒弟的手时,若是平日必定会打趣一番。
但是今天他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等到容拂不悦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时,他才以焦虑的口吻说道:“立刻和我回真云国去!庆王造反,举兵逼宫,你皇叔被他软禁了,他现在对外说你叔叔久病不治,恐怕很快就会造假圣旨登基!我们马上启程,我已经在外备好马了!”
“你说什么!我皇叔他现在怎么了!”容拂紧皱着眉头,眼中戾气十足。
“安插在庆王身边的眼线说,现在还只是把他软禁,希望他自己自愿退位,但庆王的耐心恐怕会很快就被消磨掉,现在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大事,总之你立刻和我回国!”
“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面等我。”
百晓生的视线望向昏迷不醒的花想容,他也是知道容拂和她的那件事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使了轻功,出去外面等他。
容拂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深处,最后他用宽厚的手掌覆住了她本来就紧闭的眼睛,俯身。
花想容恍惚中只觉得,唇上竟有丝丝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