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我们都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只是我们在上面看了没多久,好似所有的蛇蝎都从石缝下出来,如同被召唤过后集体冲进水中,即便是就在我们一臂之外并不远的位置,它们对我们也全然不闻不问。
“是快生了?”我问他们,他们也同我一样想,然而却也不敢承认,一直沉默不说,
我们就紧盯着下面,注意一丝一毫的动静。面前死寂一片,唯独我旁边两人。罗卯的拳头是越握越紧,连罗辰也是一样。稍等会儿,从下面突然浮出半具人身,顶着一身反射出微弱红光的外壳,瞧上去沉重,想来是刚才的动静把潜在下面的这个人排挤出来。
我看着没想到什么,可把罗卯给崩溃了。隔着护甲我都能听到他牙都快被咬碎,细微“咯噔”声。
“去看看。”我拍拍他肩,但他不动,是怯了,我再看向罗辰,他低着头也是如此,“罢了罢了,我自己去看。”
“哎!”罗辰拉住我。
“你就不怕……”罗卯低头不看。
“反正不是他们三人就对了。”
“你这么确定?”
“对,我就这么确定。”反手拉住罗辰将他拉起,拽着人就走。
“这是我们队的护甲……”罗辰和罗卯认出,同时往后退一步,别过头不看,光留我一人蹲在旁边。我手碰到尸体旁边的地面,这里石质有细微颗粒感,一眼望去却十分平整,犹如平静水面。尸体的下身卡在石地之下,而我们亲眼见到他刚才是浮上来,必定内有玄机。
“恐怕和我们上面遇到的石壁一样,也被觉醒有自我意识。”
知道他们定是不会靠近,只能是装作是自言自语说给他们听。尸体露出平面的护甲部分完整,他们这身全身武装,无孔不入,唯二开口部位一是眼睛部位,二是下巴。我朝他下巴口摸索,先卸下,里面涌出大量的腐水,恶心得我立即抽回手,下意识要往旁边去洗,但被平面感欺骗,根本没有水。头皮发麻又恶心,立即抽出刚才虎爷给我的面巾先把恶水给吸干。
罗辰过来,不是为我,而是注意到尸体的异样上去观察。将下巴的那片金属甲拿在手中,给我看。
“能不能看看上面的字。”
我看看他,再看看金属片,不是很想接过,朝着位置挪动。
上面果真有笔画,但……
“其实我不认字。”我憨憨对他笑一下,他眼神光瞬间就暗了,“我写给你吧。”
往纸巾上沾了水,划在平面上。
“是副将领的尸体。”罗辰的眼神光又回来。
“我就说不会是他们三个人。”
听到不是他们三人,罗卯也一并过来看。
“呵,瞧把你吓的,就这点出息。”我对罗卯说。
“你前面还哭了,我可没有。”他接过甲片来看,看完后完全松了口气,“难怪他非要请命来这里,恐怕早有预谋。”
“什么预谋?”
“老大之前就一直怀疑他进我们营的目的不纯,并不是嫉妒,是上头……”
“你说话当心点。”
罗辰向我闪了一眼又看向尸体沉默,罗卯禁了声,便不说下去。
“……这事情很复杂,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就当不知道好了。”罗辰将东西从自己下巴下方开口再扔进去,“我们护甲是一体的,结构复杂,能自由开口的只有这个地方。这脖甲上有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就是我们的身份证明,现在随时都可以放心回去了。”
“这是好事。”
“嗯。”
我们两人再看罗辰。
“你有什么发现?”罗卯问。
“我在想鲸翅蝎的事情,还有那些蛇蝎。我们是亲眼看到尸体上来,亲眼看到他们下去。但是没有见到他们三人下去,也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为什么?”
“什么?你也要下去?”我问他。
“不是,我只是好奇。”
罗卯叫我别理他,拉到一边岩石上排排坐着。
他告诉我,罗辰就喜欢研究这些。虽然他们从小被带到营地受训练和教育,但到了一定年纪有机会被选拔到其他地方。罗辰的心愿是学占星和法术,他每到结束后都会抓紧时间回屋去挑灯看这些书。“……我和他一间屋的,这一点我最清楚。哦,对了,你也肯定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巫女,也有‘巫男’,但不这么称呼,都叫做青萝。这一专业会有很多层阶级,有很多称位,但对于男的除了最高能称作‘巫司’,无论什么阶层都只有这一个称呼。以前都不让学的,但自从出现了一个人,也就是‘笑面黑狐仙’。”
“又是他?”
“对。”看罗卯想要滔滔不绝的样子,定是要同我吹嘘了,他语气显得有些得意,拔了水阀的栓头,继续说,“现在没有其他人所以我能告诉你,对外不能说出去。其实他是个很伟大的人,是个改变历史的男人。后来人们对他的误解都是来源于对他出于恐惧,恐怕这世上能牵制他的只有红莲将军。
这还有一段故事,具体最初是什么缘由我还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一同拜入神持门下。那时候是旧朝,神持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但也确实神法高深。后来狐仙长考验没几天就离开了,离开前还把厨院给烧了。他们奈何不了就对将军加以刁难,可他也都通过了,入门之后学了几年赐了神名圆满出山。可三天后,神庙大火,神僧还有神持都困在里面无一幸免,旧帝大怒,追究到底是狐仙长干的,派人去抓他,其中红莲将军也加入其中。其他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只有将军还追着他做了好多年的纠缠,狐仙长最后是第一次在他手里吃了亏。不过越打两人关系反而越好,所以在后来灭前朝的时候才会联手一并算账。”
罗辰也听得津津有味,过来和我们一同坐着。
“当时神持当道,又有后来黑莲的作乱,我们这些向往但不敢学法的人也是因为狐仙长那时候的光荣战绩才也有了希望。可是上天太过公平,女性体质阴柔更容易学习灵力,而我们天生赋予的是力量,对灵力方面丝毫都感受不到。但也不是没有,就像是文清,你应该认识。”罗辰开口。
“嗯,和虎爷在一起的。”
“他就是后天觉醒魂灵得了天赋,并且现在在帝城任教,从他门下出来的学子无论男女各个出类拔萃。他很优秀,也极其有眼光,我希望能有机会拜入门下。”
“不能自己去找他请教么?我看他人挺温和的。”
“不是的,只有在红莲将军面前他才会是温柔的模样。文清身份很高,家中长辈都是当时一路跟随新帝的功臣,所以别人他从不放在眼里,但也只有红莲将军,他一直都很崇拜着。也不只是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渴望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
“和虎爷一样?”
“听闻能到他身边也是因为曾有过机缘救将军一命。”罗卯插进来说,“不然我看也没这机会。”
“虎爷人好,性子直爽,和他在一起很自在,不见得不救就不会想和他在一起了。”说到虎爷我心里暖暖的。
“厉害的人是不少,也确实同虎爷这般无论贵贱都亲和随性的人并不多。”罗辰说。
“对了,我想问你们,之前是谁说好像听到了女人声音的?”
“我,怎么了?”罗卯对我说。
“你听到的没错,我也听到了。”
“什么女人的声音,什么时候听到的?”罗辰语气急切问我们。
“听到声音会怎么样么?我前面看你们以为我听得懂草茎说话的时候好似很恐惧。”我问罗辰。
“能听懂草木山石如常人说话的就是魔女,这是忌讳,人人诛之。”
“为什么?”
“这段源头在过去旧朝以前就被完全消除,无从知晓,只是都这样被告知。罗卯,你能听到女人声音?”
“倒也不是,就是很吵的嗡嗡声,像女人在碎碎念。”他一挺身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跟你那个草茎抖起来的声音很像。”
罗辰听着一头雾水,我对他们两个笑笑。
“是的,就是这种振动,擦着耳朵就能知道对方情绪,明白它们的感受,但不能听懂,还要靠猜测。我刚才从水底接收到十分微弱的讯息,是它发出的求救。”
“水下的女人?”
“是鲸翅蝎,她在哀求我们救她。”
“你疯了!鲸翅蝎是魔物,它是要害死我们的!”
“我很确定,而且我完全能感受到她在水下的那种无助,我没办法不救她。”
“你怎么救,我帮你。”罗辰支持我。
“不行,你们都疯了。”
“罗卯,你听我说。鲸翅蝎虽然是魔物,但老大一直告诫我们要尊重每一个生命的存在,若要害我们,我们必定反抗,若是要向我们救助,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有因才有果,以后必定会引起更大的祸乱。”
我竟然没想到,听他这话说出了新一境界,细想想十分有道理。
“我身上还有一蛤蟆。”
“……”他们同时目光对向我身后唯一一个包裹。
“这个?”他们不敢相信,“不是吧,我还以为都是粮食。”
他说完沮丧起来,肚子突然小声咕了一下。我观察他们眼神,突然想大笑,他们不约而同连忙把我嘴捂上。
“臭死了!刚还摸了尸体又来捂我嘴,呸呸!”
“谁叫你笑我们,活该。”
我抹了嘴白他们一眼,把包裹小心系下,在面前打开。我原本担心它不动是不是被虎爷打死了,谁想活挺好,就是眼神特凶,犀利目光逼向我,然后转动两边,一眼一边对向他们。
我不敢说话,他们也不敢说,一股强烈的欲望似要把我们吃掉一样。而我目光向上,原来这都不是为了我们,而是身后,石潭又变成了水潭,水悄悄蔓延到我们脚边,是整整一面的水。副将领的尸体被冲了上来,水潭中间隐隐浮现出一圈圈深浅不一的螺旋。
“有旋梯上来?”
“不是……”他们两人定在原地不敢动。
“是……鲸翅蝎?”我怯怯问他们,脸埋在蛤蟆后面,“快说话,怎么办啊!”
“……”两人似被冻住,我悄悄再看出去,眼睛薄膜光滑的凸面露出水面,股溜一转盯着我这边。
“我把蛤蟆给你,你赶紧走,但你放过他们。”蛤蟆眼睛立即对上我,一脸惊愕,“你也放过这蛤蟆,等你出去了让他也走好不好。”
我能知道它没有恶意,只是想赶紧离开。缓缓从水下伸出一根尖细的长刺停在我面前,我将蛤蟆的包裹重新系好,轻轻挂上去。
“说好了。”
而后蛤蟆被它带到水下,它再慢慢潜入,从此消失,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