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悦来客栈。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陈梦虚在练字，字中可以见神。王羲之的兰亭序，可谓集书法之大成。
一情一感，一意一念，都在一个个字中一一表现出来，神意内蕴，字字皆成乾坤，其造诣之高，再难有人超越。几千年来，成百上千亿人，只有此一副作品而已。
想要进神变，先要见神。
本来武道只有淬体境，并无金丹之说。后来人们把淬体圆满的武者称为武道金丹，以显示他们的功夫已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
到了现在，又有一些人提出了一个叫做“虚空见神”的境界。指的是一部分到了武道金丹的武者，对心灵的认识到了一个甚深微妙的地步，可以见到“神”，离神变又近了一些。
与“气”、“心灵”，甚至“能量”、“信息”、“道”这些词语一样，“神”并不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只是一种描述物质世界的方法。
神描述的是包含了“元始真如”的智慧系统，它的运行机制迥异于普通不含智慧的物理系统。
人人都有神。神既然不是一种实在的物质，当然不可能直接被观察到。
它只可能通过物质载体——身体表现出来。心灵、灵魂、意念、意识、情感、思想、思维等等词语都是用来形容神的某一方面的。
通过身体的言行，神就被人们认识到它的存在。不仅如此，身体制造的东西，特别是那些专门就是为了表达神本身的作品，如书画、诗词、音乐等等，更能透出神的特质。
陈梦虚在临摹兰亭序，就是看王羲之的神。这一步，有个名头，唤作“观众生相”。
这个名头来源于上古与远古之交，大约与孔丘、李聃二位圣人同时的一位外域圣人，释迦摩尼。
由于距离这个时代最近的两位大神通者——武圣与天帝，都是中华之人。上古前外域的几位圣人都渐渐被人们淡化了，如今甚至不再载入史册中，不算正统。
索性武圣与天帝不曾刻意抹杀其它圣人的存在，如今还有他们零零散散道统传下。后世武者，从这些东西中倒也整理出了一些修炼上的技巧。
所谓观众生相，即是观别人的外在表现，观他们的作品，进而见到他们的一部分神。
陈梦虚如今修行就到了这个地步，他首先观的，是王羲之的神。这位书法大家，在他的作品中明明白白的展示了自己的神，没有丝毫保留。
轻轻搁下笔，陈梦虚站在自己的临摹作品前，默默思考。
忽然，他拿起墨迹未干的纸，准备扔到纸篓里。得意则忘言，如今已经见到了神，字没用了。
“等一下——”
说话的是宋清楚，她不知何时倚靠在门边静静看着成龙飞写字，既不走近，也不出声，不想打扰到他。
陈梦虚对她微微一笑，道：
“你想要它吗？”
早在宋清楚刚刚到时，他便发现了，只是那时心思专注，未曾理会于她。
宋清楚款款走近，柔声道：
“你写的这么好，为何要丢？不如送我罢，你还没送过我东西呢。”
陈梦虚仔细看了看她，宋清楚今天穿了一身黑白交错的衣裳，如白鹤之羽，飘飘欲仙。
陈梦虚笑道：
“观你今日之神，倒有兰亭集序中曲水流觞的潇洒之意，送你这一副字，也刚好合乎时宜。”
宋清楚轻轻接过，仔细放下，只待墨水晾干，再收起来。
陈梦虚静静看着她，忽地叹了口气，似是惋惜。
宋清楚奇怪道：
“你这是什么眼神，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我怎么啦？”
陈梦虚平静道：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我观你的神，如今只能到人类的极限，即武道金丹之境，再难以向上一步，超脱极限，进入神变了。”
宋清楚不以为意，微笑道：
“你担心这些作甚？你便是进了神变境，也还是只有一百寿元。我比你年龄还小，足够陪你一辈子了，说不定还能在你坟头上柱香呢。”
陈梦虚哑然失笑，摇头道：
“头发长见识短。”
宋清楚呵呵笑道：
“你头发也不短。”
陈梦虚想到了自己养到两尺长的头发，笑声戛然而止，恼羞成怒：
“反正你就是见识短！神变虽然不能长生，可它是通往长生境的阶梯。也只有到长生境，才能离开武界，去往修真界。到时我就有千年寿元，逍遥自在。你死了，我还能娶十几个老婆。”
宋清楚气得直跺脚：
“我现在还好好站在你面前呢，你就在算计着等我死后娶多少老婆？真是岂有此理！”
陈梦虚闻言笑道：
“那你就好好修炼嘛，长生境在上古时被称为仙人，只要不遇灾劫，即可永享长生逍遥。如今虽然被定了千年寿限，也非是凡俗可比。”
宋清楚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差了很多。进入金丹境一年多，我连一点神变的边儿都摸不着，看来此生无望——”
她本想说，让陈梦虚不要再去追求那些缥缈高远的目标，就这样安安静静陪她一生。可终究开不了口，她不是这么自私的人，怎忍心将他一直拉在这泥沼中？
陈梦虚正色道：
“神变说近也近，说远也远，看似只是金丹往上一步，实则却是仙凡之别。你心中但凡存有一丝犹疑，就永不可能迈出那一步。你要有永不退转的自信，我就能拉你一把。”
宋清楚好笑道：
“你自己还是一个武道金丹呢，现在就想着拉我一把了，也太自信了些。”
陈梦虚认真道：
“没自信的人不可能成就神变，更不可能走的更远。只是有人把自信藏起来罢了，我就不屑隐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