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肖、苏沐之和梨花从小便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三个人中,杨肖最大,也是他们几个中最机灵的的一个人,平日里在泸州县这个小县城里偷鸡摸狗的事儿干了不少,这小子还想把苏沐之收为徒弟,几次三番就想带着苏沐之一起到赌坊里面骗银子。
梨花当然是不乐意,她的小木子哥哥生性纯良,怎么能让杨肖这小子给带坏了,所以,每次杨肖给苏沐之教授赌场千术的时候,梨花打手一挥,“啪”一掌拍在那小子的脸上,好让他长记性。
要不是上一次窦阿娘忽然病倒,急需要钱,梨花也不答应让小木子去城里的赌坊骗钱。
却说杨肖带着小木子从宋家堂而皇之离开之后,跟着梨花三个人一起到村子的小河边去摸虾子,此时正好是夏季,鱼虾在乡间的小河流中最多。
这条小河名叫桃花渠,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在小河的上游有一棵百年的桃花树,听闻河坝村开村子以来,就有了那棵树,村子里的人只当它是一棵镇村宝树,保佑一方水土平安。
三个小孩儿,撸起库管,小小河流中伸手就抓,摸到一只算一只。
“怪了,平时这条桃花渠的小鱼小虾挺多的,为何现在竟一只也捞不着了?”杨肖低着头。
“还不是你这小子毛手毛脚的,一下水就跟打架似的,什么鱼虾不会被你吓跑!”梨花撅嘴怒骂他不中用。
若是平时,梨花骂他一句,杨肖能杠上三句。
可是,此时此刻,杨肖的神情呆滞,与梨花面对面,双眼目视,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匍匐在梨花的背后。
“梨花,你后面......你后面......”
一股阴风吹过,凉风搜搜。
梨花看着杨肖那吃了几斤牛粪一样恐怖的神情,又想到最近村子死的人多,说不定真是这河里有什么收拾不干净的东西。
“喂!痞子杨,你别吓唬我,我后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梨花惊慌之下,双脚浸泡在河边水上,她眼皮子往水面上一瞧,一个腐烂的倒影映照在上面。
对方一再逼近,梨花后悔,早就应该听她娘的话,不该跟着痞子杨肖一起到这河里玩闹,心生惧怕,猛然转身,来与那个水怪一决高下。
从未有过的感觉,死亡离她是这么近。
看到一个满头湿法,垂头丧脸,不见面目的水怪站在自己的后面,正直直地伸出双手,怕是下一刻就要掐着梨花的脖子,把她全身的血液吸干。
“啊!”
女孩的一声尖叫,响破了天际,在这小小的河坝村中凛然裂开。
梨花从河岸的潜水滩上,脚尖“嘶溜”一声,脚尖滑倒。
扑通!
整个身体浸泡在河里。
在这桃花渠里面,喝了两口河水,翻白眼。
待杨肖和苏沐之把他捞上来之后,梨花全身湿了个遍,两个小男孩站在河岸上嘎嘎大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水怪是小木子用河里面的水草放在头上装出来的,水草本就是乱成麻花,再放到头上,十足就是一个死人头。
小姑娘脾气倔,非但没有哭,一人甩了他们一巴掌。
指着他们二人就大骂:“好你个小木子,杨肖作弄我也就算了,连你也跟他合起伙来玩弄我!我看你们俩就是欠收拾!”
梨花大姐岂是那种说欺负就是能欺负的人,话不多说,随手捞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就追着他俩满世界跑。
追逐之中,一股腥臭恶气从苏沐之的鼻子尖一飘而过。
河流,青草,还有腥臭味。
跟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样。
远远看着杨肖和梨花还在那边追着打,苏沐之一声大喊:“等等,杨肖哥哥,有没有闻到什么不对劲儿的气味!”
“什么味道,我什么也闻不到,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现在不逃的话,你现在不逃的话,你的脑袋就会被臭婆娘给打碎!”
一转眼。
梨花的木棍已经敲到苏沐之的脑袋上,防不胜防,苏沐之脑袋一阵眩晕,翻身就是重重地坠落在河里。
两个小孩凑前一看。
浑水之中,从苏沐之的身后渗渗流出一摊红色的血团。
梨花急了双眼:“完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杨肖:“都怨你,闹什么闹,他昨天还被窦阿娘打伤了呢!现在又被你一棍子拍脑袋,你看看流了那么多血。”
梨花手里紧紧地捏着那把木棍,眼眶红了一圈,“我们把他救上来就是了。”
估计现在苏沐之已经被敲晕了。
在水里的苏沐之吞吐几下之后,从河里拍打着双手,须臾之后,已经从水底下浮了上来,苏沐之并没有什么大碍,后脑勺还好好的,什么血也没有,只是他身上却染红一片,而且恶臭难闻。
“原来你没事儿啊,害的我们这么担心你!”
苏沐之神色凝重,关注点落在河里面的这些红色血液上,方才苏沐之在水中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后头捅破了什么东西,恶臭之气味又是直逼他咽喉。
难以忍受,苏沐之才赶紧拍打着双手寻找上面上的光。
而且,这些血液渗透在苏沐之身上的伤口处火辣生疼,好似万盅噬身,后来从水中冒上来之后,便觉得好受一些。
“别碰这些黑血,恐怕有毒!”
梨花刚想伸手擦干净他身上带的那些血水,就被苏沐之喝住,指尖好像碰到烧红的火炭一样,立马缩了回来。
此时,三个小孩已经安全地站在河岸边上,周围是高高竖起来的蒿草,足足比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还要高。
而这时候,杨肖和梨花才想起来小木子刚才说的腥臭味儿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一阵恶臭在血水中散发出来,比泡了在水中泡了十天的腐尸还要难闻。
再想想方才从河里出来的苏沐之,以及他们方才在河滩上一阵捞虾。
杨肖和梨花登时觉得胃里翻浆倒海,捂着口鼻。
“血水是从上游流过来的,木子,要不要跟着哥哥一起去瞧瞧?”
三个人之中,杨肖最是有胆量,梨花次之,木子......
“你问我干嘛,要去你自己去,我回家了,等会儿我娘又得说我了!”
小木子前脚刚想离开,手腕一紧,被杨肖死死地捏着。
“河坝村三人组,你还想逃!”
“......”
“对!我们今天就要抓住那个吃人的妖怪,为我们河坝村除害!”
“哈哈哈!”
杨肖朗朗一笑,忽然想起那句话:知我者,梨花也。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梨花刚才还被苏沐之扮演的水怪给吓了一跳,现在又跟着杨肖起哄,小孩子生性好玩儿,明知死到临头,还要往那阎罗殿闯一番。
他们遁着蒿草的,慢步向前,河水中的黑血也在那里慢慢散开,跟着血液流出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苏沐之心里害怕得紧,捏着衣角四周观望,若是真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出来,他第一个跑。
在草丛里摸爬滚打走了许久之后,那阵腥臭的气息越来越凝重,梨花现在才开始有点害怕,伸手紧紧抓着杨肖的手臂。
杨肖心里一乐,成了梨花的靠山。
几个人绕过重重叠叠的蒿草,终于,在河流的上游发现了那股恶臭的来源。
就在隔着蒿草的对面,那一棵桃花树下。
因为三个小孩惧怕那女人发现他们,所以远远地躲在蒿草后面,两边距离相距甚远,常人在桃花树的那边,根本无法听到另一边的动静,而同样的,躲在蒿草后面的人,也只能大致观察桃花树下的人的动作。
“李桃?她在这干嘛?”杨肖目光凝视着前方的那个卧在地上的女人。
李桃一身丧服,拿着铁铲正在挖土,像极了一个花仙子在桃花树下葬花,若是在以前,杨肖还会为之动心。
可是,现在在她手中另一旁的却是一团团的血浆。
苏沐之想起那停尸房奸笑的女人,还有这连连的恶臭。
苏沐之便道:“杨肖哥哥,我一直怀疑那李桃就是藏在我们村子里的吃人怪物。”
苏沐之许多次闻到那股腥臭味都是来源于李桃的身上,而且还有昨晚上在停尸房的女人的笑声,即使不是那吃人的怪物,也跟它又莫大的关系。
杨肖点点头:“你们看李桃在那边干什么?”
梨花和苏沐之一同望过去,白色的衣衫之上,露出一只沾满鲜红血液的手,杨肖和沐之眼里好,一看便看清楚手指尖上,还长着一节一节的森森骨白的指甲,手中紧握一个暗红的肉球。
“那些指甲定是用来杀人的!”
李桃刚把手伸出来,三个人同时心惊肉跳,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苏沐之脊背骨发凉,凝神屏气:“你们快看,那肉球在动,一碰一碰,好像一颗心脏。”
在村里头见惯了牛心猪心的人,怎会不认得心脏是怎么样的,牛心最大,足足两个大人的拳头,而猪心略小,跟平时吃的大肉包子差不多,可是那女人手中的心脏既不是牛心,也不是猪心,大小也比牛心猪心还要小,肉体腐烂,还能跳动。
“那是什么东西?”梨花小声嘀咕!
“那应该是差不多复活的人心,我从前听泸州县的修士说过,在邪魔之中有一种秘术可以将死人复活,只要死了的那人的心脏还未腐烂,收集到一百零八颗活人的心脏,再通过秘术招魂,便可以将那人复活!”
小木子和梨花何时听说过这样的邪门的法术,登时阵阵寒气捅破皮肤钻入他们的血肉,麻痹了神经。
梨花吓得腿脚都不能往后退一步!
“而且,若是那人躯体还未腐烂的话,将那心脏放回到躯体之中便可,若是躯体已化作一堆白骨,呵呵!”
杨肖冷笑一样,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化作一堆白骨,那要怎么样?”小木子急不可耐地追问;
“那便把一个活人给杀了,再挖他的心脏,把那死人的心脏安到那死尸上面,一命抵一命,一魂换一魂。”
梨花惊道:“痞子杨肖,我们......我们走吧,万一等会儿这个女人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杨肖皱眉:“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刚才怎么嚷嚷着跟过来!切!”
梨花:“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要走了!”
梨花哪会知道自己作死死的这么快。
李桃的旁边还有一个沾着鲜血的麻袋,河中的血液应该就是从那麻袋流出来的,若是恶臭是从那麻袋中传出来的。
那麻袋里只能装着的就是死人。
一开始杨肖和梨花他们闻着那些臭味,跟村里头死了许多天的死猪的臭味差不多,现在看来,定是那些死人的肢体。
梨花擦了擦眼睛看向那边的麻袋,“杨肖你快看,那边有一条白肉伸了出来。”
白肉,如同莲藕,除了一点腐黑,人的五根指头还一清二楚,肢体的血液抽干,指甲和皮肤黑白分明,分明就是那妖妇作恶害死了人。
残忍至极,残忍至极。
“我就觉得奇怪,吃人的怪物为什么把村里人的四肢和心脏吃了,却不把肉身也一起吃掉,原来如此!”杨肖好像想通了什么东西,疑惑一下子解开。
“杨肖哥哥,我们快点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当场揭了那女人的面具,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我们一条村子的人的力量!”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慕容琛,苏沐之也相信他是从哪座仙山上下来的灭妖的修士,若是得了他的帮助,定能降住这妖人。
杨肖也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一声:
“好!”
以他们现在三个人的力量,对付一个女流之辈绰绰有余,可是李桃现在已经是一个半死人,背后定是还有什么力量帮她作恶。
而且,苏沐之发现,那股恶臭并不是来自哪些死人,而是来自那李桃的身体,这股气味相当独特,苏沐之因为有青龙胆的作用,七窍灵敏,嗅到的气味自然不一样。
三个人正要离开,苏沐之看见梨花怎么挪也挪不开脚步,以为她定是害怕地不敢动,弓着身子去背她。
“沐子哥哥......别走了,我们走不了了!”
苏沐之身子一僵,背后一双冰凉的手掌抚在上面,犹如寒触体,冷一哆嗦,可是马上又恢复了冷静。
“哟!这不是苏小哥吗?说来我与你还算是有点情分,你怎么看见我就这么急着走呢?”
声音娇嫩,杨肖听她的声音比泸州县的那些妓女还要好听,恍惚一会儿之间的那点分神,那女人就已经走到了杨肖的身旁,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暖气。
骚动得杨肖耳根子软化。
苏沐之道:“李娘子,我们只是来此处摸鱼抓虾的,现在一只鱼虾也没了,我们当然要走。”
“摸鱼捉虾?那不正好,我那边也捞了一袋子的鱼虾在那放着呢?不如我跟你四个人一同过去将他们烤着吃?说来,我跟你门几个人也算是同岁,同是一条村儿的,都没怎么在一起玩儿过,现在一起玩玩也好嘛!来嘛!”
说着,一只手又如鱿鱼上身一样缠住了苏沐之的胳膊,可却被苏沐之的一双怒目和铁掌给送了回去。
苏沐之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便是,真是不要脸至极的妖妇,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亏你说的出口。
苏沐之表现得极为淡定,要是以前的小木子,估计早就害怕得屁股尿流,拔腿就跑,可是也不知道为何,他腹中一股真气从丹田直逼他的天灵盖,寒气浩荡,犹如青龙吐雾,愣是把他的战斗力拔高到制高点。
此时,四个人已经围作一个战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李桃的年岁都要比这几个小孩稍微大一些,但是也不过大那一两岁。
可是她在这四个人中是唯一一个活死人,早已经练就那肉身不坏的身体,除非得了那仙门利器的帮助,要不然即便是在她身上捅再多的刀子,也伤不了她一根寒毛。
见软的法子不行,李桃立马转笑为怒,露出了其原有的真面目。
“今天被你们这几个小屁孩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岂能让你们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衣袖卷起,她伸出魔爪便伸向旁边的苏沐之,这一招金蛇索命正正即使要杀他个身手分离。
李桃收齐了已经50颗心脏,而且收集的心脏都得是25岁以下的精壮男子,此处正好有两颗送上门来的孩心肝,虽然比不上那些壮年人的心肝,但勉强也能凑个数,势在必得。
“你们去死吧,老娘今天非杀了你们不可!”
苏沐之早料到他有这么一出,方才躬身下去的时候,早就已经在河边抓了一把泥巴,在伸手到自己的裤裆洒了一炮童子尿。
小时候听闻童子尿能伤恶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
黑泥巴和童子尿两样东西加在一起。
“杨肖哥哥,快,用泥巴扔那女人!”
童子尿加泥巴的这一招也是杨肖之前教给他,小木子料定杨肖也会用这种,瞥眼一瞧,杨肖的裤裆已经湿了一大片。
看来,不是吓尿的就是用来制敌的。
“哼!李娘子,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今天既然要杀我们,那我们也让你尝一尝童子尿的厉害!”
就在那毒爪杀过来的那一刻!
两颗尿弹同时扔向李桃,李桃遭此变故自然闪身躲闪,这小小的波澜,并未撼动她一分,反而露出獠牙,狠狠冷笑,反手又伸出了另一只魔爪。
不,她的目标改变了,她要抓梨花。
“小木子,小心身边的梨花,快护着她!”
杨肖和梨花苏沐他们的距离甚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小木子知晓方才的那些泥巴对她也只是缓兵之计,他们就想趁着那间歇的时间逃跑。
他前脚刚想迈着步子往别的方向逃跑,身后就传来杨肖的声音。
万万没想到身边还有个梨花。
小木子一心不能二用,双手打不过她的魔爪,但是救友心切,此时只能用力将梨花推开,可是这样一来,正好让那妖妇得逞。
“管不了这么多了,梨花,你快跟着杨肖哥哥跑!我先挡着她。”
梨花被推到了杨肖的身边,两个孩童不忍心同伴被杀,撕心裂肺便喊了起来:“李桃,我们跟你拼了!”
毒爪迅速逼近苏沐之的喉咙,一爪上去,定成了那妖妇的爪下亡魂。
可当那妖妇快要得逞的时候,胸口却猛然喷出了一道血光。
从蒿草的深处,一道白光炸然亮开,剑光闪烁,令在场的所有人始料未及,李桃本是这四个人之中最为强悍的一个,还没看清楚那把剑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在她后面出现,那剑身已然裂开了她胸膛。
剑光如月华,行剑如流云。
拿剑的那人,面容俊俏无比,落地之时,风吹草动。
款款青衣,在艳日下摇摆。
他侧着脸,背向要李桃和苏沐之等人,负手持剑,傲骨凌风,跟李桃这一边的杀气腾腾完全是两个世界。
只道一个飘然若仙。
朗朗乾坤,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