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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话 年

由乐有天口中得知,这鲲象十剑,乃是魔国传了几百年的剑技秘本,全魔国该不超过二、三十人会这功夫。

且这本剑谱乃是贵胄族裔父子相传,两百年前,他家这支猿族还没隐居的时候,族长所追随的大将,便会使这鲲象十剑,想当年,那也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可两百年后,不想秘传剑法竟被百鬼族学去,倒成了杀戮魔国子民的帮凶。

于是,小颠和家人吃过中饭后,求了爹爹给他传译剑谱,他娘则去给他包晚上吃的汤圆,趁着这会儿工夫,猴儿将那长剑系在腰中,又将麒麟短剑别在腰畔,就带着‘红鬃头’跑去山上玩。

隔了半年,再次踏上久违了的无花果山,呼吸着山林里清新的空气,猴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

“出去转了这么久,还是觉得家好,什么都好,嘿嘿!”

说着,猴儿从怀里掏出个家里地窖存的鲜桃来,大咬一口,简直爽到不行,满口蜜汁鲜甜软嫩,让人陶醉,猴小子自己吃着,顺手掰了块水蜜桃,蹲下身去,递给脚边的黑狗子道:

“以后,这也就是你的家了,我爹妈给你弄的饭要不够吃,就上山来自己寻食去,这山上山鸡、野兔多得是,就是山猪、山羊也有不少,怎么都够你吃的了,啊…还有村前那片树林呢,再往远些,有髊殽雨林,那里更不愁你找不着东西吃了,就是吃完别忘了回家就成,嘿嘿。”

说着,小颠看着狗子‘吧唧、吧唧’吃完蜜桃,用手拍了拍它圆圆的脑瓢。

红鬃头好似也听懂了小颠的话,只‘呜哟、嗷嗷!’叫了两声,便‘哈赤、哈赤’的扒着小颠的腿,还跟他要桃吃,猴小子见状又掰了块桃子递给它,乐道:

“你也爱吃这水蜜桃吧,我跟你说,我们芍药村的水蜜桃那可是天下第一!”

吃完了桃子,猴儿解下剑来,坐在曾被他一口火喷红了的山崖边,晃荡着腿儿,望着山下的芍药村。

此时,芍药村内外的树木虽没盛夏时繁密,但也透着生机,远山朦朦胧胧,近处的村庄静谧安然,冬季午后,小颠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幽沉,南境不若赫都,天色虽暗却透出一抹淡紫,而夕阳的橙红仿若橘灯,两厢辉映起来,很是美丽。

小颠望着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望着孩童们穿行在村落里的小小黑影,他似乎依稀闻到饭菜香气,忽而,小黑狗爬到自己腿上,少年便抱着狗子,给它叙说自己儿时的乐事,当遥指向七、八十里外的太阿石崖之时,猴儿突然犯了愣神,痴痴的望着埋在云雾中的那方隐约的山坳,手臂缓缓落下,忽然念道:

“要是芽芽也在这里就好了…这景色真美,真想给她看看…”

说完,猴儿垂下头看了看黑狗子,抹了抹自己眼睛,‘红鬃头’仿佛懂了他的心事,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让猴儿心中稍感安慰。

“嗨,不想那些事了,我试试这两柄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爹说的宝物,走!”

抹去哀愁,猴儿提起剑带着狗子便去林边试炼,先把那长剑行出鞘,端握在手中,小颠只觉得这剑虽又长又重,却比那砍刀更加得心应手,他这边手起圆过面前那棵碗口粗的枯木,长剑剑锋带起‘咻咻’的破空厉响,只听‘啪’的声,半截树干立时断开,且带着枯枝折倒在地上。

猴儿见状便是一惊,这枯木虽已死了多时,但并不朽坏,而且比活着的树木更加坚硬,能如此轻巧就能将枯木断开,再瞅着这长剑时,自己都咽了口唾沫。

跟着他又拿剑要去崖边找个石柱试炼,刚要下手时,忽然黑狗子‘嗷’了声,小颠醒了下神,喃喃自语道:“还是找根细点的石柱吧…”

所幸,猴儿拿石柱试过长剑后,剑身完好无损,那石柱却变作两段,之后,猴小子又试了那柄麒麟短剑,结果如长剑一般,对着这些枯木、石柱都是砍瓜剁菜般的轻巧,这只叫乐小颠心中大喜,暗念道:‘虞笑尘,咱手里也有好家伙了,再碰见你时,倒要看看谁更厉害!’

试炼完宝剑,见到日头已经越来越斜,猴小子急忙下山回家去吃饭,刚到村中,他便看见李蘑菇带着十二猴太保正在村中招摇。

原来,小颠从折风楼剿匪回来后,李蘑菇就磨着小颠,要那些他从海匪窝子里寻来的刀剑、铠甲。

猴儿也大方的很,便都送给了自己发小,等回了村,村长儿子把这些家伙什分给了村中的猴太保,众猴把几副甲穿戴披挂起来,再握上刀兵,登时威风八面,不说乌鸦变凤凰,也是佃户变地主的架势。

村中老少爷们、姑娘大婶把他们围了个里外三层,正在听李蘑菇吹嘘这趟赫都之行,大家皆是目不转睛,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只有一人恍惚的戳在人群外很远的地方,抠弄着手中的草棍。

小颠见了,避开人群,带着‘红鬃头’走上前去,对远离人群的麦塞说道:

“怎么不开心啊?五伯、五婶嫌你乱花钱了?”

“没有…我爹娘都很开心,毕竟跑那么远去趟赫都,花些钱见见世面,也是应该的,不过,唉…书上说的好啊,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在咱们村中简直就是累赘。”

猴儿闻听转念一想,忽而笑道:

“嗨,我还当什么事,原来是你看李蘑菇他们威风,也想挎把刀精神精神对不?”

“这…,他们都分完了,没我什么事。”

“我那儿还有呢,我那把斩马刀犀利的很,它跟我上过阵仗、杀过鬼族渣滓,我现下手里家伙多,那刀就送你了,嘿嘿。”

“真的?”麦塞此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激动的望着小颠。

“这还有假的,走,跟我回家拿去。”

于是,俩小孩高高兴兴回去村头自家,小颠跟比邻而居的五伯、五婶打过招呼后,就带着麦塞进了自家竹楼,看见伙房内,他娘还在忙活,便过去给娘捏了捏肩,就跑去给麦塞拿刀。

当麦塞将那厚背斩马刀拿在手中时,书生眼中的光彩慢慢浮现出来,小颠见状,想了想,便把苍风给他那副轻甲也拎过来,送给了发小,麦塞推脱了半天,却被小颠一句话说服了:

“麦塞,之后我要去天朝游学了,这甲我用不上,将来村里要有事,我爹妈还得靠你帮衬,蘑菇心太糙,靠不住,你好好练功夫,你这身子板不比谁差,肯定能练的文武双全。”

帅猴儿此时有些不舍道:

“小颠,你真的要离开芍药村?”

“嗯。”

麦小哥忽然压低声音道:

“乐姨知道这事嘛?”

小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扶着麦塞的肩膀,拍了两下。正这时,忽而猴儿娘亲一声:“吃饭了!”打破了猴儿的沉默,麦塞闻听,便要告辞,两家熟络也不虚情假意,小颠便送他走了。

送完发小,猴儿回家坐在桌前,看着饭桌上的芝麻汤圆、芒果肠粉和那用花岗岩石锅盛着的巴丁鲶,小颠搓了搓手傻乐两下就要开饭,与爹娘说过赠刀送甲之事,他爹妈都没意见,不过,猴老爹提醒他说:

“那都是小事,不过这柄狻猊白剑你就别再送人了,你娘看着喜欢,要挂在家里镇宅。”

“嗯,这宝剑我送给娘,就当寿礼了,嘿嘿…对了,爹,那剑谱您传译的怎么样了?”

他亲爹闻听一笑,只从怀里掏出个用线绳粗糙扎制的册子,道:

“你爹干事,那靠谱的很,一下午完事了。”

“快给我看看,爹!”

“着急什么,还没谢过你老子呢!”乐有天忽然收回了手中的册页,假装严肃,要儿子说些好听的才把东西给他。

“谢谢亲爹爷老子!孩儿祝您和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爹娘笑了笑,亲爹爷老子终于把册子交给了毛猴子:

“臭小子拿去吧。”

猴儿小心的接过来,仔细翻了翻,忽道:

“爹…怎么这么薄啊,就十招啊?”

“这鲲象十剑,乃是咱魔国剑术的精华,你还想怎么着?还能有教一招送十招的好事?”

“我看看…鲲象十剑

克篇

金式白鲲亮角

木式碧鲲摆尾

土式褐鲲拍岸

水式青鲲卷浪

火式赤鲲吐雷

生篇

木式翠象生息

火式烈象流火

土式石象踏砥

金式金象舞铎

水式玄象戏水

这…金木水火土是咋回事啊,爹?”

“蠢小子,那金木土水火是五行相克、木火土金水是五行相生,这里面的道道深着呢,要说来,这剑法和咱们家祖传的功夫,还有些渊源,…

…要说咱家的功夫,就是这剑术的基趾,所以这么些年来,你也不白跟你爹练功,如今,你小子直接就能参悟这本剑经了。”

“瞅着乱乱呼呼的,有那么厉害嘛…哎,爹,这后面!!怎么还有驱动火流成蛟的秘术!?”

“那是爹给你加上去的,是祖宗留下的秘术,但一直缺了调运体内五行之力的法子,就没人练成过,正好了,鲲象十剑的剑经给补上了这段儿,赶明儿自己琢磨去吧,现在赶紧吃饭,你娘好不容易做的都放凉了!”

“儿子先吃饭,回头再看啊。”

听娘亲也劝道,猴儿赶紧把册子塞在怀里,大口享受起美味佳肴来。

在家踏踏实实住了三天,芍药村里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厅堂里都摆上了金橘盆栽,小颠家中也取下门前旧对联和窗上剪纸、清扫完庭院、修好房屋、粉刷过门窗后,便重新贴上新的窗花、春联、年画,图案乃是‘年年有余’、‘松柏长青’、‘五福捧寿’等各式各样。

猴儿家中前门贴神荼、郁垒,后门粘鬼神,厅堂内悬欢乐图,他和爹妈的居室内也贴上福禄寿三星、万神图,如此忙忙叨叨,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中午吃过饭,猴儿就陪着爹爹去逛年市采买,无花果山周遭的各村各庄中,年市热闹,卖灶柴的小贩折了松柏枝,副以石楠、冬青,扎成小把,担往街头售卖,另有摊子摆满守岁烛、纸马、年历、花灯竹器、衣鞋、玩具;各种菜品、鱼肉、点心小吃更是卖得好。

小颠赶完年市后,回到家中便帮着娘亲打扫起家中的门、窗、床榻、家具来,之后焚香、沐浴,准备把这年终最后一天顺顺当当的过完。

傍晚,一切收拾停当,做年夜饭时,他娘被猴儿磨的不成,破例给他包了饺子,于是,这年乐小颠家中,没像往年那般就吃碗汤圆、来盘烧鸡完事,饶是废了不少劲头,给下了一大锅菜肉馅的饺子,可让猴儿吃了个美滋滋。

晚饭后,小颠穿上大红的喜庆衣衫,便去和李蘑菇与其他猴太保集于村子中央,搬出村中府库存着的大鼓来,在芍药村中心码放一圈,十三太保并村长儿子便开始一年一度的‘震鼓送年’的年节大事。

猿族隐居山中,每逢过年,不喜招摇的放烟火鞭炮,全族老少皆谨记当年祖先隐逸于此的前事,因而到了年底,便行鼓礼祭祀,选上村中彪悍健硕的年轻小伙儿,穿戴一新,齐齐震鼓驱除邪祟,又因先祖乃是战兵,这鼓礼又有缅怀先祖、鼓励后辈的寓意,所以别有一番激昂气势。

众猴小子站在同鼓之前将鼓槌击打起来,气冲霄汉,既有战意又有磅礴之势,虽不若那磬、钹、铙一起响的欢快、热闹,却显出隐于山野的猿族勇猛、坚毅的精神。

小子们手中鼓槌单打、双打、滚打正气之盛,通贯长云萧月,磅礴振奋,半点颓靡之音也无,鼓点到了大盛之时,李蘑菇扯去衣衫,露出精练的腱子肉,用手中牛腿骨鼓槌猛击中央巨大的堂鼓,将气势推向了高潮。

巨鼓两边的篝火映照着击鼓的小子们,呼吼之声同鸣共振,直将众村人的心情捧到极致,老人捻须遥想当年、父辈喜看儿辈精神勃发、幼童随着鼓声嬉闹之时也将这痛快淋漓的鼓点深深烙在心间。

年三十,南境无花果山下,芍药村在玉华的萧色中,被怒吼的鼓音装点的仿若一座恶邪进不得的城寨,只星星一点火光便可燎原,要将来犯之敌尽灭,驱散黑暗弥漫,如日中天。

鼓音静毕时,已过子夜,新的一年已经悄然降临,众人恭贺番新春,皆回返家中守岁去了。猴太保们收拾起战鼓、鼓槌,也都回家休憩。

小颠、麦塞两个小子说说笑笑到了家,互相去家中给长辈拜了年,拿了压岁钱,之后欢欢喜喜各回各家陪爹妈过大年夜。

破晓之时,猴儿回去屋中小歇,不想爹娘在他枕边放了橘子、梨、栗子一堆果品,小颠见状便是摇头无奈,自己虚岁都十八了,爹妈还每年往他枕边放除夕给小孩的压岁果,就是他如何长大,看来在爹妈眼中也只是个长不大的娃娃。

无奈憨笑几下,猴儿打着呵欠包了个橘子吃,就躺倒睡去,心无旁骛。

大年初一,芍药村里平静如水,新年的气象更新,众人都沉浸在其乐融融之中,可同人不同命,百十里外的海上,一众剽悍杀手由个肥硕的头子带领,乘船抵达了岸边,那头子从船舱中提出个被戒具锁着的短发女孩,只狠狠道:

“阿果,你若不把我们带到乐小颠所居的村中,我们就占了你的身子,再一刀刀把你碎剐了!”

那短发女孩此时虚弱至极,眼中充满恍惚神情,她心中虽有怒火却无力抵抗,只双眼遥望着密林,充满了纠结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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