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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亲往事(三)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常安乐开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场相亲。

这次的相亲对象叫侯远明,家住镇郊,刚中了秀才,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这个侯秀才可是常老爹痛定思痛,跟杜三娘反复商量后定下的。

据常老爹的分析,这找女婿啊,不一定要家世优渥,穷一点不要紧,重要的是人好踏实有上进心。你看开当铺的林家,家底够殷实吧,子女不用为营生犯愁,终日无所事事。估计这林家二少爷就是太闲了,人一闲呢就爱瞎琢磨,生生把自己给琢磨弯了……

虽然常安乐不太认同她爹的这个观点,但对找如意郎君这件事还是很雀跃的,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又出发了。

这次杜三娘安排的相亲地点在镇上私塾的小花园里。

这个地点是侯秀才主动提议的,他透过杜三娘告诉常安乐,自己考中秀才后就在这私塾做教书先生,对这里很熟悉,小花园安静雅致,平日里人不多,里面的花木奇石也很值得一看。最主要的是,自己家中清贫,每月挣的银两寡薄,实在无法承担起戏台雅座或者茶馆包厢这类地方,还希望常安乐多多包涵。

常安乐知道后并无嫌弃,反而钦佩起侯远明这样的直率坦诚,欣然接受,大大方方与杜三娘来到私塾花园。由于稍稍早到了些,两人便拣了处假山旁干净平整的石块坐了下来等着。

刚坐下没多久,侯远明便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只见他背着几节竹筒,急急来到常安乐跟前,俯身作揖道:“我来晚了一些,还请杜三娘和常姑娘见谅。”说完便抬起头,朝常安乐歉然一笑。

侯远明眉目清明刚毅,说话坦然大方,常安乐心中不由地添了几分好感。

杜三娘似乎对他也很满意,连忙笑道“哪里的话,我们也刚到不久,侯先生快坐下说话吧,看你这一路赶来也挺累的。”

侯远明坐下,解开背上的几只竹筒,将其中一只竹盖打开,递到常安乐跟前,有些羞赧道:“常姑娘,说来惭愧,由于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不能请姑娘在茶馆喝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这竹筒里装的是山泉水,泉眼就在我家附近,泉水清澈甘冽,我和娘亲常年饮用,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喝几口试试。”

常安乐兴致盎然地接过竹筒小啜几口,不由感叹,这山泉水果然清甜无比,直入心扉,丝毫不比茶馆里的茗茶逊色。随即抬头对侯明远笑道:“果然很好喝,侯先生费心了。”

侯远明笑容清朗起来:“还承蒙姑娘不嫌弃,这山泉水本是自然之物,天地之间,本真的东西最具滋味,比如这花花草草,一山一石,纯净天然,都有自己的灵性。只有静下心来,心无庞杂,只能体会到这其中的妙处。”

常安乐赞同地点点头“侯先生到底是做学问的人,对自然万物有自己的感悟,不似有些读书人那般严苛古板。”

侯远明不好意思笑道:“姑娘谬赞,我只不过读的书更多更杂一些,除了诗书礼易那些做学问的书籍,其他散文游记杂谈我也涉猎不少,恰恰是这些世人眼中的闲书,我从中受益良多。”

常安乐笑道:“那侯先生家里藏书一定很多吧?”

侯远明一听,双眼立马有了神采,自豪说道:“那还真真如此,虽说家中清贫非常,无一值钱物件,但我的藏书摆满整整一间屋子,因此邻里乡亲都笑我傻,说我钱财都用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

“侯先生不要理会,我爹常对我说,读书可以开智,可以明理,这些可都是无价的。”常安乐不禁出言安慰了一句。

侯远明点点头道“我娘亲也是这么说的,她从不怪我收入微薄又爱攒钱买书,反而经常做些针线粗活换些碎银子补贴家用,只为能让我专心读书,安心赶考……”

说到这里,侯远明之前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逐渐暗淡下来,声音也越说越低。

常安乐有些不忍,不由地细细打量起他来,侯远明身穿一件干净整洁的青灰色长衫,看得出来已经浆洗过多次,衣领口和袖子都已磨边发白。脚上一双布鞋,由于在泉边打水的缘故鞋尖已经湿了,鞋边沾了一圈泥巴,隐隐能看出鞋底应是破过多次,鞋边密密箍了一圈又一圈针线脚——果然,侯远明跟他娘亲的生活很是拮据。

杜三娘听罢也有些心酸:“侯先生,也难为你娘了,别急,等你将来考取功名,你娘就有好日子过了。”

侯远明摇摇头:“我娘年事已高,家父又走得早,我今天来,其实是有私心的,还请常姑娘不要怪罪——我只想找个善解人意,不嫌弃我家贫的好姑娘,成婚生子,照顾我娘。所以我决定先成家,后立业,娘亲能聊以慰藉,不再为我操心。”

说完,侯远明像是松了一口大气,释然地看向常安乐,在等待她的拒绝或者责备。

常安乐听后并未发难,只是从自己贴身里衣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布袋,放到侯远明手中说道“侯先生,这钱袋里有五两纹银,虽不多,你且拿去,买书,赶考应该还是能应付的。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我觉着,你还是应当去做心中真正喜爱之事……”

侯远明听罢,双目睁大,手中的钱袋子仿佛是毒蛇猛兽,他烫手似的慌忙推给常安乐道:“常姑娘这怎么行!你不怪我已属不易,我怎还能接受姑娘的钱财呢!”

常安乐似乎料到侯远明会有如此反应,轻轻笑道:“侯先生,谁说银子我是白给你了?你就当作这是我的投资,他日你高中回来,我还要来问你讨利息呢!”

侯远明怔住了,随即便明白了常安乐的用意,迟疑片刻,接过了钱袋。

“对了,这是我新做的梅花白糖糕,你带回去和你娘亲一块儿尝尝,我喝了你赠的山泉水,这个是我的回礼,还请侯先生收下,莫要嫌弃。”说罢,常安乐又递给侯远明一只精致的糕点盒子。

侯远明只得收下,含泪感激道:“这几日娘亲看山中的红梅开花了,还念叨着想吃梅花糕呢!常姑娘今日的馈赠,我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姑娘等上一等,我定不负所托,全力赶考!”

随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直至天色渐暗,这才相互道别。

回去的路上,杜三娘跟常安乐两人不住感慨,真希望侯远明这样努力的读书人,上天能有所眷顾,让他们早日考取功名,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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