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寂静之中,紧随着孤独而来的,是恐惧。
但这种感觉对于尤兰达来说并不陌生。在特莱托雷昂的乡下,那座破旧的宅邸里,她所感受到的也是这样的孤独和恐惧。
在成为尤兰达,当上圣—费奥列提的摄政公主之前,她曾拥有过另外一个名字和另外一段人生。
在那段人生中,她被一位家族破落的贵族抚养长大,在那个家庭里,她还拥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虽然说是贵族家庭,但她年幼时的生活却极为贫困。迫于贫穷,她所居住的屋子久未修缮,大部分房间甚至无法住人,出于经济考虑,尤兰达不得不和她的姐姐共享一间房间。
那个时候的食物也很糟糕,为了省出学习的费用,尤兰达甚至必须兼职佣人,在每天清晨清理卫生。
改变的契机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尤兰达已经忘了。只有他们的对话还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那个年老的男人对她说:“你跟着我离开,我会在你的见证下赠给你的家庭三千法诺。”
那个老人就是罗南。当时的尤兰达只犹豫了一会,很快就答应了。于是她亲眼见证着养父欣喜若狂地接过那三千法诺,随后坐在豪华的马车,一路到了王城圣—埃提恩。
到了那里,她才得知自己价值所在,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
铁之王洛丹卡尔·贝尔纳多特仅存的独女,尤兰达·贝尔纳多特。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更来不及接受并转换身份,罗南开始给她安排一项又一项繁重的学习任务。
礼仪,舞蹈,文学,音乐,历史,在她逐渐习惯了王宫里的生活之后,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学会了那么多东西,走到了原来不敢想象的高度。
再后来,她就真正成为了尤兰达,就连西泽尔也口称承认她的身份,原本效忠于卡尔王的骑士们也毫无悬念地向她效忠。
但现在,躺在泥土上,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就好像是她为了消遣时间,盯着黑暗的墙角发呆时,编造了一个故事一样。
现在故事编不下去了,她也该睡觉了,明天起来,还要继续打扫清理。不同的是,她不会再在前往学校的路上遇到那个老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西泽尔的追求,克里斯托弗的轻蔑,还有镜的悉心教导和鼓励,这一切都那么真实。
到了现在,特莱托雷昂应该已经成为了敌占区,那里的人民,包括她曾经的养父,应该都已经暂时性地纳入维塔利格人的统治了。
不过,圣—瓦扬的市民....
骤然响起的笛声打断了尤兰达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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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吹过笛子了。
格雷斯只吹响了一声就停了下来,他看着手里的笛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有些窘迫。
他昨天才答应要给柯婕莉亚一份小礼物,结果却发现自己太过自大了,竹质的笛子和木质的笛子实在有天壤之别。
“怎么停下了?明明很好听啊。”
为了尽量减少谈话对尤兰达和薇尔莉特的影响,柯婕莉亚凑得离格雷斯很近,几乎整个人都贴在格雷斯身上,所以格雷斯可以闻到她嘴里果酒的香味。
“可我明明才吹了一个音符而已,怎么可能听得出我吹得好不好。”
“但是....”柯婕莉亚又小小地喝了一口酒,有些含混地说:“就是很好听啊。”
“嗯....”
格雷斯习惯性地沉吟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嘴巴却被柯婕莉亚堵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被温柔地挤开,然后一口温润又带着酸甜味道的液体进入了他的口腔。
“唔?”
这是柯婕莉亚常喝的果酒,酒的浓度对于格雷斯来说有些太高,很快就会让他醉倒,所以尽管觉得味道不错,但格雷斯从来不会主动去喝。
但如果只是一点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格雷斯很自然地把酒咽了下去。
“好啦,这是奖励。”
柯婕莉亚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酒:“现在到轮到你继续吹奏乐曲了。”
“嗯....”格雷斯苦恼地叹了口气:“那我吹了喔,不好听可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擅长吹奏这样的笛子。”
格雷斯把笛子凑到嘴边,全心投入地吹奏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唔——这不是很好听嘛,这首曲子叫什么?”
“没有名字,我没打算把它广为传播,所以也没有必要起名字了。”
把酒瓶的塞子重新塞好,再把酒瓶放进箱子里以后,柯婕莉亚才继续问:“可以吹奏欢快一些的曲子吗?”
“嗯....我....不太擅长那种谱子。”
格雷斯的语气比较沉重,柯婕莉亚的问题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在他的记忆里,学习笛子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的中二期,因此记下来的谱子都是激昂或者哀伤的曲子。等到后来他不再中二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再学新的乐谱了。
这导致他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都会感觉到羞耻和后悔。但这种事情要怎么和柯婕莉亚说?'因为学习笛子的时候觉得很酷,所以只学了哀伤和激昂的曲子'吗?
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被柯婕莉亚笑死的,所以绝对不能这么说。
“但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用这根笛子吹奏欢快的乐曲的话,我没有信心。”
柯婕莉亚感受到了格雷斯的窘迫情绪,但她藏在黑暗里,只是笑着,没有戳破格雷斯的小小谎言。
“木笛的声音没有竹笛清亮,也不够高亢,我不知道演奏出来的效果会是怎么样的。”
这个借口应该不错,但接下来就无可避免地要吹奏一首更欢快的曲子了。
“总之,先试一下嘛,以你的水平一定没问题的。”
“可别抱这么大期望啊....你让我压力好大,万一我真的吹得不好听怎么办?”
柯婕莉亚笑着蹭了蹭格雷斯的脸:“没关系啊,不好听我也会说好听的。”
可是还有尤兰达和薇尔莉特在呢。
不过算了,本来格雷斯也没有打算真的吹奏欢快的乐曲。
一首新的曲子响起,这是格雷斯很喜欢的一首,虽然用木笛吹奏的效果比不上竹笛,但由于他对这首曲子很熟练了,所以演奏的效果差别也不大。
一开始,格雷斯吹得很投入,但渐渐地,通过两人间的连系,格雷斯忽然发现柯婕莉亚的心情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沉重。
格雷斯抬起眼睛看了柯婕莉亚一眼,发现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于是格雷斯停下了吹奏:“怎么了?”
“呐,老实告诉我,队长先生,这首曲子是不是你编的?”
格雷斯吹奏的曲子虽然音调杂乱,显得有些刺耳,却很动听,并反而因此突出了乐曲中蕴含着的感情。
诡异和疯狂的感觉充斥着整首曲子,而到了高潮部分,压抑着的恐惧,绝望和憎恨一并爆发,无法控制的愤怒彻底接管了主旋律。
这让柯婕莉亚不寒而栗。
“不,当然不是。”
格雷斯的语气中带着疑惑的上扬,但很快他就搞懂了柯婕莉亚心情变差的原因:
“抱歉,我不该选这首曲子的,我喜欢这首曲子的风格,但作者真的不是我。”
“那么作者是谁?”
格雷斯张了张口,沉默了。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这首曲子的真正作者也是,可这同样是不敢和柯婕莉亚说的事情。
“骗子,如果不是你,你怎么能演奏得那么投入。”
“这是演奏者的基本要求啊,你也学过乐器,你也知道的。”
柯婕莉亚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要睡觉了,晚安,队长先生。”
“呼....哎....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格雷斯也钻进了帐篷,轻轻在柯婕莉亚身边躺下,然后抱住了她:
“晚安....”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格雷斯压低了声音:“柯婕莉亚,我还藏了很多秘密。等我足够勇敢的时候,我会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那么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格雷斯没有说话。
柯婕莉亚转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格雷斯的胸怀里:“好吧....我明白了,休息吧。”
“晚安,队长先生。”
“晚安,柯婕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