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丹卡尔·贝尔纳多特，圣-费奥列提的国王....”
“一定——就是你了。”
没有让卡尔王在恐惧中过多地煎熬，在脚步声出现以后没过多久，格雷斯就从列王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的，就是我。”
卡尔王仔细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头精灵。他穿着衬衣，马甲，长风衣，外面还披了一条只盖过手肘的燕尾披风。
他还戴着一顶圆顶礼帽，穿着长靴，用手套遮住大部分手掌，只有手指和脸露在外面。
一边打量着，卡尔王并没有沉默，反而向着格雷斯颇具风度地笑了笑：“欢迎来到这个国家，伟大而繁盛的圣-费奥列提，远来的贵客。”
看到精灵披散着的黑色长发的时候，卡尔王明显地楞了一下，呆滞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又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
这头男性精灵的身上除了一柄佩剑以外没有其他的武器，但他的手杖也很可疑。那柄手杖在顶端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个向后的弧度，而且遍布猩红色的纹路，时不时还会在纹路中跳起虚幻的红褐色火花。
而且作为手杖来说，它的装饰太多，显得也太厚重了一些。这样的手杖用起来根本不方便，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可能这就是那种会发出轰鸣，然后在空中留下猩红轨迹的武器。那些纹路和黑暗中光的颜色也能对的上。
上下扫过一次格雷斯，卡尔王的内心已经对面前这头精灵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于是他的笑容更真挚了：“只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的城堡刚遭到了一伙恶徒的袭击，我忠诚的仆人遭到残忍地杀害，那些不那么忠诚的仆人全都跑光了。”
“而我又太老，所以很抱歉，这里实在没有凳子可以给你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地上。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我的失误，所以我就不责备你了。”
格雷斯沉默地盯着卡尔王，没有坐，甚至没有移动，而对方也保持着亲善的微笑和他对视。
最后还是格雷斯先放弃了这样的游戏，活动了一下肩膀以后，格雷斯走向了旁边。
“不需要。”
格雷斯走到了圣-费奥列提的初代国王的雕像前，伸出手在他的盾牌上抹了一下，将盾牌上的精美浮雕就变成了缓缓飘落的细沙，就像用布擦掉桌子上的尘土一样。
卡尔王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了也没有用。
用魔力将飞扬的石屑卷走，格雷斯背靠在已经变得平整光滑的盾面上：“这样就好了。”
“我不和你玩比谁先动的游戏了，我比你年轻，但还是玩不过你。”
格雷斯的话忽然顿了顿：“不对，我好像比你老。”
抿了抿嘴，格雷斯继续自言自语：“不管这些问题。总而言之，我坚持要提前单独来见你，是有问题想问你。”
“你不愿意回答也可以，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场。我要问的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自己慢慢探寻答案。但如果你愿意回答，那就实在是太感谢了。”
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意思就是哪怕回答了也换不回自己的命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这帮人闯进他的城市，杀害了他最忠诚的骑士，将他一生的心血化为乌有，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关键时刻放过他。
但是卡尔王还是决定回答这头精灵的问题。费奥列提王族的骄傲和尊严死死地支撑着他，但只有直面死亡时才知道这种黑暗究竟有多可怕。
如果可以的话，卡尔王还是想继续活下去，哪怕只有十分钟也比立马死掉好。
卡尔王微微点头：“问吧，如果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我会回答的。”
“那么，我要对你提前道谢，待会就没有机会了。”
格雷斯又沉默了，他的嘴唇不时抿着，眼神在卡尔王和他左手边的雕像之间来回转动，像是在思考。
终于，格雷斯旅顺了自己的思路。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的同胞会败给你们这样的人类。”
听到这个问题，卡尔王浑身僵硬，还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之中....有人认识到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这样....如果这些精灵做出了改变，那么人类该怎么办？
以后人类应该怎么在这片大地上立足！
格雷斯低沉的声音在列王厅里回荡，语气中疑惑被掩埋在自信的从容和冷漠之下：“我们天生就会使用魔法，无需助力就可以改变世界展现出的形态。我们的炼金术更加先进，甚至能制造出上百米高的巨械，以及重逾万斤，却可以自由翱翔于天穹的骑空艇。”
“抛开魔法和炼金术，我们的身体也更加灵活柔韧，反应灵敏，远超人类的极限。我的任何一个族人可以轻易用长弓射中三百米以外箭靶的红心，我们是天生的上等种族。”
“再看看你们人类。没有魔力，哪怕是万中无一拥有魔力适应性的人，体内可以储存的魔力也少得可怜，仅仅只够在龙符文的帮助下调动宝石和水晶内的魔力。”
龙符文就是魔法的文字，因其最早被巨龙使用并传授给精灵而得名。这些文字的数量很少，但每一个符文都代表了世界内的一个概念，而且带有魔力，只要善加组合就可以借用这些符文的力量创造奇迹，这就是魔法的原理。
“你们在黑夜之中几乎无法视物，奔跑的速度还不及森林中的雏鹿，寿命更是不到我们的十分之一，一百年的时间，刚好只够我们的新生儿学完莫诺黎司从巨龙战争时期到现在为止的，高阶以下用途广泛的知识，天赋出众的还要不了这么久。”
“所以从战争开始，莫诺黎司在羽幕城外围战线战败时我就已经在思考了，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失败？”
格雷斯平静地看着卡尔王：“如果你能为我回答这个问题，作为回报，我会放过你襁褓中的孙子。”
卡尔王脸上的温和笑容逐渐收敛了。他在飞速地思考，这颗苍老的脑袋终于没有让他失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现出思维的灵光。
可是正当卡尔王打算开口的时候，格雷斯却摆了摆手。
“算了，不用你回答了。我居然拿这个问题来问你，我一定是傻了。”
“换一个吧，为什么你要掀起战争？”
格雷斯眯起了眼睛，这才是他真正想从这个老人口里知道的东西。
“在眺望海的北方，我的族人们可以和人类和睦相处，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上，以公民的身份生活。可为什么在眺望海的南方，精灵和人类就要相互残杀？”
“从圣-费奥列提建国以来，近半国王和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王族死在战场上，你们可以二十年繁衍一代人，就二十年挑起一次战争。”
“你们究竟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你们奴役我的同胞，却要为此付出上万倍条生命的代价，难道你们毫不珍惜自己同胞的生命吗？”
“你们占领我们的城市，可它早已在战火中化成废墟。而且人类的身体无法驱使魔力，哪怕你们回收了我们的造物也无法使用。”
“战争过后，除了在战争中变得一片荒芜的土地以外，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我恳请你告诉我，人类的王。你们发动战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思考，卡尔王刚才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开始呵呵地冷笑起来：
“有土地还不够吗？”
“有了土地，就可以繁衍人口，人口成长以后就可以整编为军队，掌控了军队，我也就握住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品尝过权力的甘美吗，精灵？我可以尽情享受美丽的精灵奴隶，大口畅饮杯中珍贵的美酒，每个人见到我都要低头，只需要一个命令我就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
“数以亿计的人类以我为首，因我的意志行动，为了取悦我而竭尽全力，你体验过这种感觉吗？”
“没有！”卡尔王充满恶意地笑着：“你告诉我，精灵。在精灵语里，“贪婪”和“自私”怎么说？”
格雷斯沉默了，他用不善的眼神看着卡尔王，眼中的厌恶逐渐加剧。
“你看，你们连“贪婪”和“自私”都不会说，真是愚昧又无知的原始种族。”
“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憋了很久了，黑发的精灵。”
卡尔王眼中的恶意达到了顶峰：“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二十年前，我曾经有过一个精灵奴隶。”
“听说她的身份很高贵，是个将军，更重要的是....”
格雷斯浑身僵直，他的脖子不自然地梗着，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冲上了脑袋。
“她的头发和你一样，都是黑色的啊——”
“哦？我猜中了？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地大笑中，卡尔王的脚后跟磕了一下底座。
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自从梅狄安娜被放逐，死在海上以后，这种真挚的情感就离他远去了。从那以后，这颗逐渐冰冷的心脏就只为了摄取权力而跳动。
无论是发展国力，挑起战争，举办勇士挑战赛，他所做的一切在客观上让圣-费奥列提变得更好，可主观上，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权力变得更大而已。
正是因为梅狄安娜的离世才唤起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也正是失去了梅狄安娜，他才会想让圣-费奥列提里无数个梅狄安娜能得到幸福，才有了以如今以贤明和铁腕著称，令人尊敬又恐惧的卡尔王。
“你以为你赢了吗？咳咳....”
格雷斯呆呆地看着这个老人，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卡尔王说的话。
我有一个奴隶....
他和你一样....
黑发....精灵....
将军....
格雷斯的呼吸逐渐粗重，手里的午夜政变也被抓得越来越紧。
卡尔王满意地看着这头呆滞地站在原地的精灵，嘴角溢出的血液让他的笑容显得很狰狞。
列王厅刚刚才在卡尔王的任期内修缮过，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卡尔王曾偷偷改装了这张王座，只要右脚脚跟一磕底座，贴着人体右胸的座椅处就会射出一束魔力射线。
原本是期待有朝一日这个小小的改动可以让可能存在的篡位者付出代价，却没想到它最终用来杀了自己。
虽然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血液也涌上了喉咙，但是卡尔王的声音反而更加雄浑有力，他的怒吼回荡在列王厅，就像是天神的斥责。
“咳....我是圣-费奥列提第五十七代国王洛丹卡尔·杰弗里·贝尔纳多特！”
在这一刻，卡尔王只感觉从圣-费奥列提建国以来的众位国王都与他合而为一，热血涌上大脑，让他的脸色不正常地涨红：
“我不会输——”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卡尔王吼道：“只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