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先出手”的原则，钟晚早早地就去夫人房里请早安。
“望舒啊，我不爱走动，素来喜静。我知你懂规矩，但以后这样的俗礼免了吧”夫人用碗盖拨了拨茶碗里的浮叶，头也不抬地说道。
“谢夫人体恤，但我出身低微，便连这些规矩都不守，只怕让外人笑话了去。”说罢忙接过夫人准备放下的茶杯。
“罢了，随你吧。”接着便起身，对她的贴身侍女说道“走吧，去喂喂鱼儿，待在屋子里怪闷的。”
“你若想跟就跟着吧。”都走出门外了才对钟晚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一路上，夫人也不同她说话，倒是见了鱼儿叹道“怎么又有几尾翻了白肚。”
“想来是天气冷了，鱼儿耐不住冻死也是常事。”她身边的侍女安慰道。
“见着天冷我不多投了食以抵寒嘛，怎还是这种下场。”
“府上没有专门饲养鱼儿的人吗？问问便知晓了。”钟晚不由得问道。
“姨娘也是不知道，我们夫人这些鱼儿，从不假手于人的。”
钟晚看了看翻白肚的那几尾，又看着夫人手里大捧的鱼食，想了想她们的对话。
“我幼时听人说，这鱼儿有些榆木脑袋，不懂得自己所求所需多少。人喂多少食，便吃多少，所以多数鱼儿不是撑死的便是被人钓走做了食。夫人怕它们抵不过寒冬，它们倒是太蠢了些，不值得夫人这般可惜。”
“没用的东西，为了让你们在这自由自在地游不怕那屠夫，倒自己把自己撑死了。”夫人又叹了声气“也怪我，想着主宰你们命运，以为自己给的都是好的。”她又顿了下，像是在想什么似的，也没把下半句说出来。
“以后你若闲了便帮我看看这些鱼儿吧。”夫人突然转头对钟晚说道。
“那是自然。”钟晚知道这是慢慢与夫人亲近的信号了。
回到房里，钟晚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半晌未过问小春“小春，你有见到前两日放在这儿的那个小罐子吗？那个量正好与池子里鱼儿进食量差不多，以后夫人用那个罐子喂鱼正好，也不用自己量度。”
“姨娘还是不要费劲了，做好自己正经事才是，夫人不喜动，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你的意思是不要让我与夫人走太近？”小春向来与这沈府如同隔离一般，问她衣裳哪件颜色好她都不给个明确说法，今日这话里话外都是劝她的。
“奴婢不敢搅是非。”
“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春只是这沈府上的家仆而已。”见她硬的不吃，钟晚又转变策略。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就是想与夫人走近。小春，你知道的，我是从秦楼楚馆里出来的。身后没有势力，万一我要出什么事，家里边连个裹草席的人都没有。”说着用袖子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
“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我怎能不担心，沈府的姨娘那么多，都没了。谁知道我的下场是不是也是如此，老爷也不太来，我总要给自己找个靠山吧。”说到这，钟晚完全撒了泼似的喊到。
“姨娘接近任何人都难免有不测，若是有机会，快走。”小春一把制住她快速在她耳边说了句，说完立马正了身，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听。
“你说什么？”
“姨娘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奴婢至多到这儿了。”说完便退下了，钟晚也知道再也不能撬出什么话了。
月上了枝头，钟晚发现雀儿来了，她解下雀儿腿上的小纸卷。上面刚劲有力，势如破竹的笔迹想来是秦朝写的只几行字“找到账本，过几日来住，勿念。”
帐本？钟晚边将那纸条烧了边喃喃琢磨道，沈栎是商人，那账本想来一定记录许多私下交易。既然来消息说要找，那想必一定是在这府里了，自己身在府中确实最有利于寻找。
可自己一人终究是行不通，连个放风的人都没有，想及此，也不知道子渊怎么样了。
道是这金陵人杰地灵，钟晚正在想着她这个“便宜哥哥”怎么样了，就听见房顶上小声地试探道“望舒？望舒？”
“在呢，快下来，我把房里的人都打发走了。”听出来时子渊的声音，钟晚忙回应道。
“怎么样了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消息？”子渊拍拍身上衣物的折痕问道。
“有一个，就是这沈氏夫妇一定有猫腻，那些花魁嫁到这儿后多半遭遇不测了。”
“曦和给的信看了没？”
“看了，你是为这个而来？也太冒险了，我已经收到了。”
“傻丫头，你哥哥我是担心你啊。我还不会不相信雀儿的本事，它可是曦和亲训的。”
“你呢？你的伤？”
“没事，男子汉嘛。这得亏没在宫内，不然去跪陵墓更是折磨人，还不如这样倒还痛快些。”说着还举了举胳膊以示强壮。
钟晚看他如此没心没肺，也不捧他场，上前推了他一把“别没个正形。”没想到这一推，却痛得子渊呲牙咧嘴。
“你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回事？”钟晚急忙询问道。
“我说我能忍得住，哪里就说我好了，哪有这么快的。”看钟晚又愧疚又自责的表情又说“别了，我不能带伤，还要忙着来安慰你吧。别苦拉着个脸了，这样显得我多不爷们啊。”
“不过，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问你有什么可帮的到的吗？”为了不让钟晚继续哭丧着脸，子渊只好岔开话题。
“刚才还有，现在没了。”
“怎么了。”
“我准备去找账本，这府里人太多，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我还行～～”话还没说完，钟晚一把吹灭了灯，把子渊的嘴捂住“别说话，有人。”
话音刚落，钟晚已经能听到有脚步悄悄地进来，那人轻功很好，动作几近无声。钟晚只能等来人慢慢靠近自己的位置，近了近了，钟晚一把锁住那人喉，那人却像一只滑泥鳅一样左躲右闪。见对方虽硬攻不行，但闪躲却强，怕他逃走钟晚立马从发后抽出针来一把像她飞去。果然不出多时，那人便已是动作缓慢，招架不住，被钟晚制住。子渊见状，立马点上蜡烛，照清来人模样。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出乎人意料，竟是位女子。
“说，你是谁派来的。”
“谁派来的。”子渊附合道。
“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又一声附合。
“你不用当鹦鹉。”钟晚无奈地对子渊说道，他这一声接一声让那女子想回答都没处插话。
“不用当鹦鹉。”
“啊不是，我这不是给你添气势吗？”
“我，我，我是来捉奸的。对，你们这对狗男女对得起沈老爷吗？”似是找到了借口，那人更是起兴“世风日下，我呸，不知廉耻！”
“你就别在这儿给我演戏了，姑奶奶抹眼泪骗糖吃的时候你还不会爬呢。”
“我怎么演戏了，就是沈栎派我来的。”
“第一，我虽然是沈栎的姨娘，但是他从我入门就没来见过我几次，我就算死了他也不会管我的，更别说花钱雇人查我。第二，你这身手不错，步伐运气都是“踏云飞”一门的独门技巧。明明是个贼，充什么大尾巴狼。”
“哈，你居然是个贼，还敢骗我们，行不行我们马上把你扭到官府去。”
“去就去呗，我无所谓。”见一拆穿，她也不辩解，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那是自然，你们这行，偷的本事要强，逃的本事更要强。我今晚送你去了官府，你明早就回你家睡觉了。”
“嘿嘿，还是这位姐姐睿智，其实不用明天，一刻钟就行。”
“我可没和你说笑，说吧，你是来干什么的。好好说，饶你一命。撒了慌让我听出来，现在就解决了你，你也看到了，我有帮手的，我也可以一刻钟把你给埋了。”
“是是是，我哪敢骗您呢？我就是喜欢那只“金崐点珠桃花簪”，今天来就是纯偷东西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我在沈府可从没戴过。”
“我们“踏云飞”在江湖可不是虚名，只要这簪出现过，那它的所有踪迹我都能找到。更何况，你的簪盒虽未着“储宝阁”名号，但做工用材俱是不俗，已足以引起我们的注意。”
“嗳嗳嗳，你这小贼，你这口气很得意吗？”
钟晚听得她如此炫技却突然心上一计“你有独门妙计，我也有。我轻功虽没你好，但我武功强，也会用毒得很。你知道吗？你中的这针是毒针，你是不是感觉四肢麻痹无力？”
那人听了这话突然审视自己的状态起来，发现确是如此，不由得心慌。
钟晚看她有些相信，又徐徐善诱道“不过没关系，你过了一个时辰就会恢复的。”看她松了口气又接着说“因为毒蛊已经散透全身了，只能今年下雪之际，蛊虫寒冷不已就会一口一口吞噬掉你的五脏六腑以保存体力。”钟晚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在她耳边说下这番话。
“你可别吓我，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有必要说谎吗，我现在手一用力就能扭断你的脖子。我只是爱好折磨人而已，我喜欢看那些蛊虫吞噬掉人的尸体。”
“那，那我就离开金陵。我去别的地方，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说的时候已经开始磕磕巴巴。
“四级如春也没用，每年六月是蛊虫的躁动期。无论去哪，你都逃不了一年。”钟晚不紧不慢冷默地告诉她。
“那你能不能给我解了啊，我才刚及笈我还想嫁人，我还想要两个孩子，我连以后的院落都买好了。我连把桃花种哪都想好了，我不能死啊，我师父还说要让我传衣钵，我的大好前途啊！”钟晚听见她声嘶力竭地吼着，被她吵得不由得堵住了耳朵。
子渊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堵了她的嘴“不能让她再叫了，会招来人的。”
“那就直接杀了她吧。”钟晚悄悄向子渊使了个眼色。
那人听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不停扑腾折腾着。
“别吧，人一小姑娘而已，只是喜欢簪子而已。没必要杀了吧”
“那不行，她浪费了我的毒，必须得死。”
“那就让她补偿你好了。”说着凑到她跟前说“要不是这样，你呢帮她干一件苦活，我就劝劝她多给你些时日，如果办好了，就给你解药怎么样。”见她被堵住嘴只能呜呜地叫，就帮她解了嘴上的东西。
“行，但你得先给我解药。”
“我说了我可以，不用她也行，还是杀了一了百了，也不用浪费我解药。”
“哎哎哎，姐姐，我都行我同意。你办好了再给我，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那你一定得给我办得漂亮又万无一失，听见没。”钟晚一脚架到她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
“嗯嗯嗯，我保证，我发誓。”那小贼已经吓到不行，点头如捣蒜。
“好，我给你的任务就是你帮我偷到沈府的账本。”
“账本？沈府的？那可不容易啊。”
“哦是吗？那我觉得我把你扔下井挺容易的。”
“可以可以，我可以。”
“这不就对了嘛，只要你好好地帮我办了这件事呢，我一定会给你解药的，保证你好胳膊好腿。”说着为她松了绑。
“哦，对了。你可以叫我望舒，他清羽。你叫什么？我好称呼，如果你跑了，我也好打听你。”
“不敢不敢，我从小江湖血雨腥风存活，无名无姓。只有一江湖称号，小俏红。”
“你这身上也没个红啊？”
“我这是夜行服，我很专业的。私人审美与职业要分开，等我拿了账本来找你，你就可以见到真正的小俏红了。”
“还美得你，这差事不好办，你若办好了，我自是把解药双手奉上。若是不行，明年坟头为你插香。”
“我明白，为了看明年桃花开我也得给你打包票。今日就此别过，等我消息吧。”说着拍了拍胸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全然不见刚才的狼狈。
见她跳出窗离开，子渊与钟晚都松了口气，两人颇有默契地击了下掌。
“演得不错啊。”
“你也不赖。这下你就可以好好养伤了，不必操心这些事情。”
“恐怕没那么简单，自从你来了沈府，曦和放心不下。这几日都在往沈府跑，有可能要在这府上借住一段时间了，那我肯定也得跟着啊。”子渊撇嘴抱怨道。
“他，他放心不下我么？”钟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妹妹，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子渊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从一股暧昧的氛围拉了回来。“你哥哥我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不想想我多累啊，一天三五次往这跑。”
“我这不是体恤你才找了那小贼来替你么。”
“罢了，我呢，还是回我的窝里待着吧。”
“那你小心伤口。”
子渊只背后挥了挥手，就敏捷地从老地方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