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伯伯,怎么了?”
镇远侯府,安铃儿看着一脸凝肃还将大扫帚横在身前的望哥问道。
“啊!哈!”望哥放下扫帚,又如寻常老汉那般憨憨笑着摆了摆手。
朝天殿内,震感总算消逝。满朝大臣各自抖拍着朝服上的尘土,太后也轻声安慰着被她搂在怀里的诗公。
面前,安远眉头如双龙戏珠,皱得不能再骤。
即便是说书人口中英南一役的沙场上,也仅有一次能在安远脸上找到这种如临大敌的表情。
“爹,是‘天人’?”安云问道。
安远鼻孔外翻喘着气,点了点头。
“逸山、无视兄长,你二人与云儿一起护住诗公并太后。任何人不得近诗公身前一丈之地!”他对殿内的二侯说道。
即便是区区大行者境界的杜山此刻也感知到殿外来了一人,一个深不可测的强人。
“诺!”
二人应了一声,一跃而上,站在金椅之前。
“哥哥……”祝汴正要问些什么,眼睛一眨的功夫,安远便消失不见了。
“母后?”金椅上,诗公眼巴巴地看着身前三人还有身边的太后。
“没事,三侯都在,还有镇远侯家的小温侯。要是这四个人都保不了你,那这世间就没人能保得住你了!”太后柔笑着摸了摸诗公的后脑。
“来人,拿戟来!”阶下,夏无期怒喝一声。片刻间便有一名甲士扛来一杆月牙戟。
“夏无期,朝堂之上,你非是君爵,安敢拿戟?莫非是要行刺诗公?”金椅前,祝汴厉目相问。
夏无期不予理会,眉头一皱,反身走向殿外。
“于公,诗公是我主公;于私,太后是我姐,诗公是我外甥。谁人敢伤我姐我外甥,先问过我手中月牙戟!”他眉头一拧,双目泛光,低沉且雄厚地说出这话。
金椅前,二侯各自冷哼一声。
“哎!”慕青源摇头哀叹,“本君这把老骨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接过外头那人的一招一式啊!”
而后又放声大笑,拔剑在手,缓缓走出殿外。
殿外那人,正是诺洲武乡侯段璋。
“失礼失礼,”他朝南北两边分别一揖,“老夫许久不曾出诺洲,一时脚快,飞过头了!还得请教诸位,镇远侯府怎么走?”
“镇远侯在此!”
一声雄且明,一语未毕,一个青衫人影一闪而来,就站在段山身前三丈之地。
“哦?”段璋大喜而笑,“看来老夫不曾飞过头嘛!”
安远端详着面前那人:
一头黑发,束以紫青冠;一身紫青衫,半紫半青;一条锦缎蔽膝,绘着三光日月星;左腰悬三刀,长的极长,短的极短;眉如剑,胡如刀,髯似戟,须似斧,可谓须发堂堂。
“足下可是刀魁武乡侯?”安远问道。
段璋大笑道:“不曾想这世间还有人知晓老夫名号,不过这大宥天下,已无刀魁,唯有剑首!”
“武侯来此何为?可是为了前些日子老夫强夺了贵公子手中术刀一事?”安远一揖问道。
“嗯……”段璋沉吟,也一揖回礼,甚至还低了安远半手,“算是,也不算。只是听闻这青民城中有一‘天人’,老夫技痒难耐,想来找侯爷切磋切磋。”
安远诧异一问:“侯爷贵为武侯,为何还要低老夫半手?”
“你是侯爷,我也是侯爷。只是侯爷比老夫还要年长许多,故而低了侯爷半手!”段璋谦恭至极说道。
安远愈加诧异,道:“这世间武君,有‘武定’、‘武成’,可若要说起武侯,仅有侯爷这么一个武乡侯。武侯身份尊贵,比我这‘镇远’的杂号爵名更要尊贵上许多啊。”
段山摆摆手,略带鄙夷之色说道:“区区一武侯罢了,也就听着响亮些。老夫志向不在这区区‘武乡’。”
他双目微眯,抬头看天,长吸一口气后平视安远,再冗长吐出。
“老夫,愿为‘武安’!”他说。
安远大笑,正要赞叹上一句“侯爷志存高远”之时,一人迅猛飞来。
手中月牙戟大放异彩,头顶金冠璀璨,身前补子绣着的仙鹤惟妙惟肖。
“大胆狂徒,安敢私闯王宫。”
正是夏无期。他破口大骂之余,手中铁戟直刺段璋面门。
后者先是说了声“失礼”,而后见了夏无期这副姿态,面色不悦地抬手。
戟尖直刺掌心,不见掌心洞穿,但见火光熊熊,在段璋的手心喧而不发。
那杆寻常生熟铁铸造的月牙戟立马熔化,化作铁水,洒落了一地。
夏无期欲退不能,手中那杆铁戟越来越短,直到手心握着的那一小截也被火光烧得通红之前他才放手。
他正要说些什么之时,段璋轻骂了声“无礼之徒”,而后衣袖一摆,唐唐白驹境界的夏无期立马倒飞而去,砸在朝天殿门口。
“哦?”刚刚出了殿的慕青源一惊,看了眼口中喋血的夏无期后不禁长吁短叹。
他徐徐下阶,离着段璋十来丈之地作揖相问:“足下为何伤我凌烟阁众?”
段璋回礼,还是低了半手,道:“老夫迷路了,本想落在青民城外,结果飞到了此地。这阵可是足下所布?当真了得啊!”
慕青源看了眼朝天殿南北两侧的一片狼藉不禁嘴角抽搐。
“了得个鬼?”他心想,又问段璋,“足下可是来行刺诗公?”
“非也,老夫当真是迷路了!”
“那就好,那就好!”慕青源喃喃自语,心中大喜:“本君的脑袋以及本君全家性命算是保住了。”
而后一揖而退,一面令人再调来一座“三常同命”,一面处理伤员。
“侯爷可曾配剑,或是配枪?”
“王前早朝,安敢配剑?”
段璋皱眉,突然眼前一亮,望向朝天殿。
“殿内还有一强者,虽只是青云境界,可这等修为已碾压大半青云境界了。是何人?”
“犬子安云!”安远笑道。
……
殿内,刚刚出殿的夏无期片刻功夫就给拍了回来,不省人事。
满朝大臣皆惊。
“哼,俺都不敢出这殿,你这驴货当真是愚不可及。”祝汴站在金椅之前啐了一句殿门口昏厥的夏无期。
“来啊,抬下去。”他大喊一声。
“王上毋忧,有镇远侯在,还有我女婿安云,就算是武定君来了也伤不了王上及太后。”
倒是杜山明理,躬身抱拳宽慰着金椅上战战兢兢的诗公以及看似淡然的太后。
殿外……
“殿内青云,能否出殿一会?”段璋朝着朝天殿一揖喊道,其声雄壮厚重,别说着朝天殿,就算是整个青民城的百姓都听得真切。
殿内,安云皱眉,看了眼诗公并二侯。
“云儿,别人喊你出去你就出去!”杜山劝道。
“云儿只怕这是他人的调虎离山计!”
身后,太后轻轻一拍诗公后背。
后者呆滞了片刻后站起身子,满朝大臣,连同金椅之前的三人皆跪拜在地。
诗公终归是年幼啊,思索了片刻后才怯生生地让安云起身,对他说道:“本公若是在王宫之中、在满朝文武之前还能为他人所杀,那我玉诗国当真要亡。温侯且去,勿忧本公。既去,断不可折损了我玉诗国颜面。”
安云长揖到地,喊了声“诺”,徐徐下了阶,出了殿。
殿内,诗公高坐金椅。
“诸君平身。”他说,满朝大臣这才站直了身子。
殿外,一人朗声喊道:“安云在此!”
金椅之上的诗公如释重负,从未有过地有了笑容。
“本公年幼,”他怯生生说道,身前的二侯纷纷往两边移了两步,如两尊门神那般守在诗公身边,“继王位、爵位之后已有十余年。十余年间,国中重事皆倚赖母后以及诸位大臣操持。本公在此,谢过母后。”
他说着起身朝往后一揖,又面朝阶下群臣,道:“谢过诸君!”
又一揖。
满朝大臣,连同金椅边的二侯纷纷重重跪拜在地。
多少人泪水如注,又多少人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