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魁呆滞片刻,迅猛而前。沿途顺手拔起那柄六面剑,一跃而去,直刺安远后心。
安远徐徐前行,丝毫不理会。
剑尖紧贴安远后心,已然刺穿血衣。
两人各自不动。
“人屠,为何不打?”赵文魁两眉倒竖,厉声问道。
安远缓缓转身,赵文魁收剑。
“我敬足下高义,故而不杀。足下莫要相逼。”安远抱拳说道,而后反身往东去了。
赵文魁立在当场。
良久,目视安远后背,低声自语:“老子兀自寻死,你敬我个鸟高义!”
南边,谦德君仍在打着算盘:
“此刻出击,可一扫敌军。而后往北,与庄伯军马汇合,夹击智勇公。此战定胜!”
他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
“传本君军令,”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右手一抬,往北一挥,“北上,援救主公,杀敌军。而后一鼓作气,往北奔袭。”
三万生力军齐声应道:“诺!”
一股黑潮,自南而北,在两军最胶着之时一击破敌。
军容不整,久战之后已是疲兵的赤潮军败如决堤,朝北、西两方向逃窜。
慕青源策马与旗车同行,手中那柄剑毫无出鞘打算,马上那人更无前线杀敌想法。
诗伯、祝汴以及守在安云身边的杜山又喜有恨。
喜那谦德君终于出手相助,怒那慕青源不早些来战。
一股黑潮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军阵正中,高坐马上的慕青源不时催兵提速。
不多时,慕青源手下三万凌烟阁众人人披鱼鳞甲,个个将后背上背着的长剑拔出,腰边那柄仍是悬在腰侧,向北急攻。
“背上剑开刃,腰边剑无刃。”这是大宥朝二百余年来凌烟阁奉行的规矩。
若是上阵杀敌,则持开刃剑,平日里争斗才用那柄无刃剑。
智勇公三面受敌,好在左军已将敌军杀得难以起势。
此刻,吴中隆尚在江面奋力游来。
独山西,诗伯整顿人马,生还尚且能战的军士只剩五千,随后督军北上。
杜山放心不下女婿安云,陪在重伤的安云身边。
五千人一路北上,军马左侧一大片空地上。赵文魁持剑,安远手中一杆黑杆长枪,两人前后追逐,前者下死手,后者招招避退。
英江南岸,左军依鼓声快速调转矛头,往南拒敌。可慕青源终究比他们快上一步。
长矛军尚未集结成阵,三万凌烟阁众便从敌军侧翼一举突入,将两万余长矛军一扫在地。
“军令如山”。
可鼓声变化又如何能跟得上瞬息万变的战场。
一根根丈六长矛被一柄柄五尺剑近身之后如同废柴,又无人下令他们掷矛、拔剑。
半柱香时间,两万长矛军悉数败北。
黑潮汹涌,将被数百长矛军保护在中心的智勇公团团围住。
“令士卒高喊:‘智勇公且降’。”慕青源冷笑着说道。
右军,奋力杀敌的武成君听得此言,横眉立目,一跃回阵,狻猊剑一挥,便将团团围来的敌军凌烟阁众斩杀。
敌军不敢再前半步。
“谁人再说一个‘降’字,本君立杀!”他一人立于两军中央,愤愤而言。
三万人中,总有些跳脱之人。自以为隔着十来丈距离,又隐在军中,说了便说了,武成君也拿他没办法。
“智勇公且降!”
武成君寻声望向西方,一剑刺去,一里之内节节爆响,千余敌军尽死。
敌军人人如女子捂嘴,不敢有任何声响。
“凌烟阁听令,”武成君朝西大喊,身前无数敌军尽皆捂耳,“东来!杀敌!”
语毕,身前数十人暴毙当场。皆是七窍流血而死。
“诺!”一声山呼,随即大地嘶鸣如山崩。西线上数万凌烟阁众撇下面前敌军,忍着给捅上一枪的痛楚,悉数往东。
一时间,英江南岸喊杀声嘹亮刺耳。
正往北行的诗伯军马见状,急忙喝令诸军:“往西北而行,痛击凌烟阁。此战胜负便在眼前。”
五千人调转方向,径直往西北而去。
屿伯军马压力大减。
“令,”屿伯喝道,“三军尽起,往东追杀敌军。”
“诺!”
东线,谦德君分兵而战,于西侧部下鱼鳞阵。
万余人五人为一伍,一伍前二后三,人人相距一臂。前两人持剑往前,左右两人左右持剑,中间一人伺机而动。每伍相距数尺,重叠反复如鱼鳞。
一阵南北而去三四里,东西纵身十余丈。片刻既成。
武成君旗下,五万凌烟阁众奋勇而来,前沿将士已入鱼鳞阵。即便躲过前几伍的砍杀也少有人可一鼓作气,直接破阵。
身后,屿伯督军,一路追杀而来。
南面,诗伯五千军马尤逞余勇,将东行而去的凌烟阁众腰斩。而后与屿伯会师,再往东杀去。
一君一公,相距五步。后者苦等西线援军,只是迟迟不曾等来。
“云成,”智勇公谓武成君道,“此战怕是败了。”而后咧嘴一笑。
“败便败了,无妨。”武成君又笑。
“智勇公且降!”不是西线,而是东线战场上庄伯振臂一喊。身边士卒也有模有样跟着“劝降”。
“哈哈哈!”智勇公扬天大笑,盖过无数喊杀声。
“来人可是庄伯?”又朝东高喊。
“正是夏煌!”庄伯高喊。
“此地青民城儿郎尚有数万,本公若降,庄伯可保我数万子弟兵不死否?”
此言一出,英南两万余红甲军皆无战心。
“我夏煌非好战嗜杀之人,降则免死,”庄伯一面勒令将士停手,一面回答,“只是我军中并无更多粮草,诸君若降,只能自行离去。我夏煌一言既出,便无人能断君等生路。”
“哈哈哈”,智勇公豪迈一笑,“诸君且降,本公料想,三伯定然不会伤君等性命。”
一时间两万余人马尽皆扔下手中兵器。
“谦德君,且让开一条生路。”东线,庄伯朝慕青源旗车所在高喊。
果不其然,汹涌黑潮裂开一条大道,放降军自离。
“智勇公可愿降?”庄伯走进数丈,抱拳朝智勇公问道。
“君子既托生于世,可站而死,不可跪而生。本公今日虽败,”智勇公一手托须,“不降!”
又反身对武成君说道:“云成,自裁非大丈夫所为。本公觊觎你那狻猊剑多年,今日须麻烦武成君,送老夫一程。”
他自始至终言笑晏晏,哪里有将死之人的唏嘘神情。
“主公思定?”武成君问道。
智勇公点头:“既不能问鼎于天子,苟生无用!”
“主公且慢行,本君随后便来。”
武成君持剑一刺,一举洞穿智勇公胸口。
而后朝西高喊:“凌烟阁听本君君令,愿降者降,愿逃者逃,此战已败。”
三万黑甲军各自哭嚎。诗、屿二伯急忙喝令诸军停手。
“文魁,此役已败,主公死矣。”武成君朝南高喊。
赵文魁洒泪当场。
英江,一人一身白衣,正好游到岸边。
竹山山巅,一名甲士上衣半紫半金,头顶金羽,急忙自西下山,翻身骑上一匹快马。不停抽鞭,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