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将近四十年,柳月萍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到了公寓也不歇息,忙里忙外地收拾。
这公寓陈慧五天前刚打扫过,屋子里几乎没灰,柳月萍随意擦了擦,然后去铺床。
幸好五月天热了,被子薄些也没问题,要是冬天,光秦樾和简宋就得至少用四床被子,
柳月萍摸着柔软的被里,眼角泛起了红。
她这个母亲当得太不称职,让孩子受了十几年的苦。
简桑本来想进屋看能不能帮忙,才走到门口,见柳月萍如此,脚步一顿。过了约摸三秒钟,轻轻退回到客厅。
这阵子柳月萍都被赶着做事,总得给她留点私人空间调节情绪。
简桑在外面先把茶壶洗了,接了水放在煤炉上烧。陈慧一点都没变,她不过是走之前说了句要自己做饭吃,回头陈慧就把煤炉给他们弄好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帮陈慧避开那场车祸,让她长命百岁。
简桑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忽然身后传过来走路声。
“除了这些,还需要买其他东西吗?”秦樾走到厨房门口盯着简桑问。
“等四点多再去。”简桑把碗里的水倒干净,放到灶台上,擦擦手说:“晚上我们自己做饭吃,四点多的时候去买菜,顺便买点调料。”
秦樾点头,正打算回去帮简宋整理书,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了简桑的胳膊。
那上面新伤压旧伤,伤疤遍布,狰狞极了。
饶是早见过她带伤的模样,饶是简桑脸颊和额头现在也有青紫的地方,秦樾还是这画面刺激的愣了一下。
简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胳膊,倒不觉得有什么,笑笑说:“这些伤疤以后都会褪去,没事。”
她的语气没有半分怨怼,秦樾听完垂下眼,“嗯。”
他说完就不吭声了,不知在想什么,简桑感觉气氛不太好,转转眼珠,蓦地想到一件事。
“秦樾哥,我想去买辆三轮车,你明天跟我出去一下吧。”
“三轮车?”
“对,我想卖小吃。”忙了大半天有点累,简桑后退一步靠住厨房门,“到时候我和我妈一起去,宋宋去上学。”
提到简宋上学的事,秦樾出声打断简桑,“我剩下的那些钱还是你拿着吧,简宋上学要学费。”
“这个不急。”简桑摆摆手,“这学期来不及了,海城这边的初中六月中旬放假,现在正是期末考试准备期,宋宋去了也跟不上,我打算让他下学期再去学校,而中间的这几个月足够我挣出他的学费了。”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须臾话锋一转,“秦樾哥,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
秦樾还没想过。
可以说他从清平村出来是心血来潮。当时想着简桑,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村子待下去了,于是连夜收拾了行李,第二天跟着简桑离开。
他的眼睛里难得一见地现出了迷茫,简桑摸摸下巴,说:“我觉得你可以先当保安,其余的可以日后慢慢图谋。”
秦樾不过十八岁,去做劳力活的话太伤身,简桑想到他上一世的结局,潜意识里不想让他去那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思来想去,还是保安最合适。
工资虽然不高,但活少。
简桑就是这么一提,至于秦樾要不要采纳,是看他自己的意思,不过倘若他如上一世一样选了工地,她也会支持,但会时常提点他。
他这么好的男孩子,不该年纪轻轻丢了性命的。
*
两人在厨房的这段谈话,柳月萍和简宋都没听到,简桑乐的事少,下午躺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四点多的时候领着简宋和秦樾出门买菜。
住进新家的第一顿晚饭必须丰盛,简桑于是买了一斤肉,一条鱼,五块钱的鸡蛋,一袋面粉,一袋米,还有时令的蒜薹和青菜。
此外走到五金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个挂钟。
“家里总得有大点的钟。”简桑抬抬下巴让简宋从店家手里接着表,“能看时间,以后免得你上学迟到,还有秦樾哥,他以后上班也得看时间,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那二姐你呢?”简宋随口问。
简桑一怔,扯扯嘴角说:“我有电子表。”
“我是说二姐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挣钱。”简桑眯起眼笑,“我答应过你和妈,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简宋的眼框唰地红了,抱着钟表的手因为身体急速呼吸的缘故微微发着抖。
半晌,他带着哭腔说:“二姐,对不起。”
“说什么呢?”手里提着菜,简桑只好用胳膊撞撞简宋的胳膊,“走吧,回家,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简宋吸吸鼻子,忍着眼泪哦一声,跟着她回家。
*
晚上简桑做了四个菜。
五花肉,清蒸鱼,蒜薹炒鸡蛋,还有一道蒜蓉青菜。
她前世在酒店的后厨里也打过工,手艺比一般的餐馆厨子都要好,前几天在简家,因为心里有事,家里又没什么材料,做饭便不大上心,如今眼看着摆脱了旧生活,于是非常认真地摆弄了一下。
“桑桑,你这做菜的本事也是在梦中学的?”柳月萍一尝菜的味道,惊呆了。她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红烧肉入口即化,清蒸鱼一点腥味都没有,蒜蓉青菜味浓可口,便是鸡蛋,也嫩的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对。”简桑弯起眉,“我那个梦太长了,在梦中好像过了一年的样子。”
柳月萍深信不疑,“怪不得你会说普通话,还会做菜。”
她下午还在想呢,这女儿问题太大了,什么都会做,对海城也熟悉,一点不像她女儿。这会儿一听简桑说在梦中过了一年,觉得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
八点多,几个人吃完饭,又各自洗刷过,然后回房间休息。
简桑最后一个在外面检查了灯和煤炉,这边回到卧室正要关门,却听到秦樾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简桑。”
“嗯?”简桑扭头,她是最后一个洗澡的,眼下头发还滴着水,秦樾离得稍微近了点,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
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秦樾在昏暗中蹭蹭手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简桑身前,“这个给你。”
那是个小瓶子,但门口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简桑接过来,说:“什么东西。”
“药。”秦樾说着停了停,“上面有用药说明,你按着说明来。”
言毕,他转身回屋。
看着次卧的门合上,简桑蹙蹙眉,握着瓶子进屋。
到了灯下,她摊开手,看清了瓶子上的字:祛疤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