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怎么解决的,赵富民似乎觉得有些不光彩,所以就没有细说。他只是告诉我,人家找上门这件事,是被他家里出面给摆平了。
我不禁心中感慨,对他说道:“赵哥,这种事情能摆平了,没留下什么后患,也算你够幸运了。”
赵富民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转过一年,那个无赖大雪又来了,他还拿着一张一岁小女孩的照片让我看,硬说是我的女儿,当时我都懵了!我质问他,既然头一年商量好了拿了钱就回去打胎,怎么却把孩子给生下来了?那大雪告诉我说,胎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医院说孩子太大了,打胎有危险,所以他婶子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此刻也瞠目结舌地望着赵哥说道:“那……人家这回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呀?是不是麻烦又来了?”
赵富民点点头说道:“其实,他们就是来要钱的,找了个借口说这孩子的眼睛有毛病,右眼角里边长了血管瘤,所以老是睁不开眼,眯着眼睛看人,硬说需要花两万块钱做手术。”
我听他说到这儿,忍不住气愤地说道:“这,这不明摆着就是利用孩子敲诈勒索你吗?”
赵富民气哼哼地说道:“谁说不是?他们这家人就是尝到甜头了,所以才会没完没了。可是我们当时也没办法,因为我父亲那么大年纪的老干部了,他爱惜名节,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又想对那家人妥协。好在,我有个律师朋友愿意帮我出面解决,他走法律程序,千方百计给那些乡巴佬设套套,虽然后来又花了一大笔钱,但还是彻底给搞定了,断了他们再来捣乱的后路。那次他们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唉,可是现在想想,那么多钱花的真冤枉。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伤了元气,我家的阿西亚餐厅,肯定能早开10年,你赵哥我现在没准就是千万富翁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赵哥,不管怎么说,钱乃身外之物,而那个小女孩呢,也许真是你的亲生骨肉呢,如果她的眼睛真有问题,你给她花钱治病也是情理之中的。”
赵富民却说道:“小刚,我不赞成你这个说法。因为当时,根本就没有亲子鉴定这个技术,谁也说不清楚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我们全家就是被他们一群凶巴巴的东北虎给唬住了。尤其是那个大雪,凶神恶煞似的样子就像个劳改犯,很擅长用那些威胁恐吓的手段。要不然,我们家才不会三番两次将那么多钱白白给了他们,这个大雪真可恶!”
不知为什么,他说到那个大雪像个劳改犯这句话时,我莫名其妙地心头一跳。
几分钟以后,我终于怀着惆怅的心情离开了赵富民家。
我打车回到了临时居住的小区。
到家进门后,我发现里屋的门半掩着,黑漆漆的屋里面传出小冉那均匀的小呼噜声。
我一想到,她今天终于与丹尼尔斯确定了恋爱关系,向前迈出了可喜的一步,不禁暗暗为他俩高兴,并在心里祝福小冉能够早日与丹尼尔斯修成正果。
第二天上午,我起床以后,按照与上官静华警官的约定,去戒毒中心接张淑兰,因为小冉还在睡懒觉,所以我就没有惊动她。
在坐公交车去戒毒中心的路上,我望着车窗外被狂风刮起的沙尘暴,心里一直涌动着莫名的不安。
按理说,张淑兰戒毒成功、重获新生是件大好事,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而且张淑兰出来以后,我更有机会从她那里得到老张姐姐的消息,寻找到我这趟银川之行最想要的答案。
可是,偏偏内心中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令我一阵阵的心慌。似乎……随着她的回归,将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事情。
“方刚,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种儿?”坐在公交车上的我,猛然晃了晃脑袋对自己说道“事到如今,你必须直面现实,决不能退缩。张淑兰是老张姐姐最疼爱的小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把她呵护好。像亲人一样代替姐姐照顾她。”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深呼吸了几次,刹时之间感觉心情稳定多了。
我到达戒毒中心以后,在上官警官的帮助下,将手续办得很顺利。
办完手续片刻之后,我终于见到了穿着便装出来的张淑兰。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些激动,因为我想道:“也许,淑兰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吧?”
第2节
可是很快我就失望了。
因为张淑兰一见到我,就眯着一双笑眼,很开心地管我叫好人哥哥,而不是“方瘸子”。
从继续的交流中,我发现她依然还是浑浑噩噩的,哪有什么恢复记忆的苗头!
大约上午十点半左右,我就和张淑兰一同乘坐着警车离开戒毒中心,先回到了分局。
在警局,上官敬华又让我和张淑兰在同一份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画押。最后,上官警官把我单独叫到一间办公室里,对我说:“方老师,谢谢你这三个多月来的配合。张淑兰能够戒毒成功,你功不可没。接下来是十五天的戒毒观察期,如果这半个月之内,张淑兰没有复吸,她就算是借读成功并且真正获得自由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警方会抓紧寻找她的家人,争取让你能够早日回老家去上班。”
我听他说出这些话来,感到很激动,当时就对警方表了决心,答应他们,这半个月一定会倍加小心地陪在张淑兰身边,不让她出现一点状况。
接下来,我和张淑兰一起出了警局,然后独自带着她打车回家。坐车这一路上,记忆尚没有恢复的淑兰问起了我要带她去哪儿,我便告诉她,带她去那个曾经见过一次面的小冉姐姐家里住。
我注意到她的手里一直抱着个玻璃罐子,里边有绿色的叶子,似乎还有什么小虫子。
当我问起时,淑兰眯着她那习惯的笑眼对我说:“好人哥哥,这个是中心发给我们的蚕宝宝。让我们回家专心养好它们,有它们在旁边就不会去想别的事了。你看,蚕宝宝多可爱啊,它们吐出的丝能做成衣服的。”
我望着她这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几个月前那个满腹心机的刁蛮任性姑娘。
突然,我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不安,想道:“小冉可是最怕虫子的,一只蟑螂都能把她吓得半死。淑兰拿着这么一罐蚕虫回去,也不知道她看到会做何反应……”
我们在小区门口下车,刚走了没几步,一阵铺天盖地的风沙吹了过来。
淑兰“啊”了一声,我赶紧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淑兰?你没事吧?”
“好人哥哥,我没事的。”她一边紧跟着我走上来一边说道“就是眼睛被风沙迷了一下,有点疼。”
我心里一松,说道:“哦,那就好,咱们赶紧快走几步到楼道里,我帮你吹吹眼睛。”
很快,我就带着张淑兰走进了居室所在的单元楼道。
拐上二层的楼道窗前,我停下来问她道:“淑兰,眼睛怎么样?还疼吗?”
只见她抬起一只粉手揉了揉右眼,流着泪对我点了点头。
我赶紧说道:“可能是进沙子了,没事的,别怕啊。我现在帮你翻开眼皮,用嘴一吹气,沙子就没有了,一点都不会疼,别紧张啊。”
我说完,只见她对着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走近她面前,左手捧着她的后脖梗子,用右手的两根手指,轻轻的、像捏着鲜花一样捏住她右眼的薄嫩眼皮,一翻——
当我发现她眼中那个小沙粒的同时,长在她眼角内侧的一个……小小的、紫红色的血管瘤也映入了我的眼帘!
“怎么……她的眼睛里会有一个血管?”我心头狂跳着想道“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昨天,昨天赵哥还提到过他那私生的女儿眼睛里有个小血管瘤!”
我这样想着,不禁头脑发蒙地呆在了那里。
“好人哥哥,你快吹呀,在干嘛呢?“站在我面前,被翻开眼皮的张淑兰有些埋怨地催促道“你这样弄得我的眼睛好酸。”
我这才猛然惊醒,赶紧说了声对不起,然后鼓足一口气帮她吹出了眼中的沙子。
我松开手以后,告诉她好了。
张淑兰却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对我说:“怎么还是有点磨得疼?”
我想了想,然后告诉她:“淑兰,进到眼里的沙子,可能会把眼皮里面磨肿了一点。你现在不要用手揉眼晴,分散精力,想想别的事情,过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张淑兰听我这样讲,浅笑着露出一个酒窝,点点头说:“好人哥哥,你懂的真多,我听你的话。”
我也对她微笑着说道:“淑兰真乖。”
我说这句话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着。
她突然小声问我道:“你们为什么都叫我淑兰?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那……是我爸爸妈妈给我起的吗?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我听她这样讲,直感到一阵心酸。
我强笑着对她说:“淑兰,这名字当然是爸爸妈妈起的了,他们一定很爱你,才会给你起出这么好听的名字。你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子,只是因为前段时间中煤气,暂时失去了记忆,迟早你会想起他们,想起你所有的亲人。”
张淑兰听我这样讲,茫然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却又问我道:“那,为什么我中了煤气以后,我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出现过,难道他们是因为我中煤气,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不要我了吗?”
她一边说着,满脸浮现出委屈的神情,我看到有泪珠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我眼眶一热,心口泛酸。慌忙给她解释道:“你爸爸妈妈哪有不要你啊?他们……他们可能也在到处找你呢,只不过不知道你在哪里罢了。现在警察也在帮你联系父母,肯定会找到他们的,你放心吧。”
可是张淑兰却突然神情一黯对我说:“好人哥哥,可能你说的对。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我的爸爸好像并不喜欢我。”
我听她这样讲,赶紧打断她道:“别胡说,哪有父亲不喜欢自己女儿的?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张淑兰泫然敛泣欲样子,撅着嘴说道:“我没有胡说,我就是有一种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可是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我听她讲出这种话,突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
我望着她的眼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也许是被我注视太久了,张淑兰突然有些羞涩地向一侧转动眼珠避开我的视线。
刹那之间,我又看到了她右眼角内侧的那个小小的血管瘤!
“洗衣店老板娘的外遇……小女孩眼角的血管瘤……有个叫大雪的劳改犯亲戚……从小得不到父亲的疼爱……老张姐姐曾在堂兄的洗衣店里干过好几年!”这些杂乱的念头,就在这片刻之间,闪过我的脑海!
突的,只听张淑兰怯怯地问我道:“好人哥哥,我会不会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
她问这句话,令我感到心头猛然一振!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半年前,和她在北园村外那个小拉面馆一起吃饭时发生的一幕,当时那个场景下的对话是……(回音模式开启)
“淑兰,我听老张说,你跟家里闹别扭,打算不回老家念书了,有这回事儿吗?”
“老师,连这些你都知道了!嗯,其实……其实我的事你不了解的,你就别管了。不过,还是跟你说个实情吧,我根本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我是捡来的。”
“你,你不是亲生的?这怎么可能,老张说过,你的父母晚年得女,最疼你了。”
“老师,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我自己最清楚。我是把你当一个大好人才跟你讲的,信不信是你的事情。你如果不信可以把我给大姐送回去,让我回到火坑里,受各种虐待。我想你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吧?”(回音模式关闭)
“好人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现实中的张淑兰这一句问话,打断了我脑海中那段黑白色的回忆。
“我……我……淑兰,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吗?“我支支吾吾地对她说着,可是心里却对自己的刚刚说出的话,都感到不以为然了。
“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和赵富民有外遇的那个洗衣店老板娘,就是淑兰的母亲吗?”我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清晰的思路,继续想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赵富民就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淑兰曾经向我透露过的身世之谜,就应该不是谎言。那么……她后来的堕落,与她缺失家庭的真爱是密切相关的呀!”
我想到这儿,浑身一激灵。
继而又想道:“如果我刚才的设想,真的就是事实,那么淑兰她,她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姑娘啊!我还该不该像从前那样讨厌她,排斥她呢?方刚,你别忘了自己也是个从小缺失母爱的人呀,那种煎熬和无助的感受,你最应该能够体会得到!”
我想到这儿,再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目光,恍惚中,仿佛那一切最坏的设想都已经沦为了事实!我不禁心里一软,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好人哥哥,你怎么哭了?是我问你的问题让你不开心了吧?那我不问了,你开心笑笑好吗?我喜欢看到你笑一笑的酒窝。”张淑兰眯着一双压抑着苦涩的笑眼望着我,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芊芊玉指,似乎想帮我擦掉眼泪。
“淑兰,!”我在心灵的一阵颤抖之中,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颤声说道“好妹妹,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凄惨的身世,可是我要让你相信,只要有好人哥哥在,就会有一个天使呵护着你,不让你在这冷暖无常的人间里受苦。”
演唱歌曲——天使的翅膀
正当我沉浸在伤心和迷惘中时,怀抱中的淑兰却抬起头来,用迫切而不安的目光看着我的脸,说道:“好人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让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以前,也这样抱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