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还没有从欧阳瑾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丫头们招呼该吃饭了,陈灵悄悄抹掉眼泪,只觉世道残酷。
一看,丫头们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看来这个孩子虽然不受宠,但是毕竟大户人家,吃上真是舍得。陈灵坐在桌边,神色有点落寞。但是立马把一腔悲愤转换成了食欲,大快朵颐。
吃饱之后,两个小丫头又端来一碗汤药,让陈灵服下。陈灵没有多想,来都来了,也享受一番小姐的待遇吧。二话没说,喝了下去。陈灵肚子撑到不行,本想稍微活动活动,无奈胖子的身体走几步都觉得犯累,也不知道是不是“饭困”,只觉浑身乏力,于是又去睡了。还好这是别人的身体,否则这样吃了睡,睡醒了又吃,该胖成啥样呀。带着丝许愧疚,陈灵依旧抵不过困意,一觉睡到了下午。
果然,一醒,丫头们又带着下午茶进来了。陈灵实在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又开始吃了起来。
真香。
稍作休息,丫头们都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陈灵想转转院子。先看了看侧厅,应该是欧阳瑾的书房,桌子上放着《洛阳伽蓝记》,翻开了几页。陈灵以前在陆宇办公室见过这本书,记得当时给一个古法彩妆的品牌做设计,陆宇特意翻阅了相当多的古籍。这本书陈灵并没有看过,于是便随意开始翻阅起来。
洛阳伽蓝记
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
三坟五典之说,九流百氏之言,并理在人区,而义兼天外。至於一乘二谛之原,三明六通之皆,西域备详,东土靡记。自项日感梦,满月流光,阳门饰豪眉之像,夜台图绀发之形。尔来奔竞,其风遂广。至晋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
看惯了微软雅黑的陈灵,耐着性子翻了两页,实在是被这行书繁体折磨到放弃。
陈灵东翻翻西看看,桌上还有欧阳瑾的字,字迹娟秀,行云流水。纸上写着:
“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麦秀之悲,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
再看桌上长卷画,应该也是欧阳瑾的作品,山水旖旎,变异合理、彩绘有泽。不是说这姑娘疯疯癫癫吗,可是这字画丝毫不显疯癫呀?陈灵心有疑惑。
一看,纸篓里有不少写了字的纸,陈灵捡起一张摊开,上面杂乱无章地写满了恨,杀,死之类的字眼。
陈灵再捡起一张,依旧一样,只是上面又多了很多毛笔乱画过后的痕迹。
再捡起,依旧如此。
陈灵突觉难受,这个十来岁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在这张椅子上,怎样的心境,写下这些字眼?
听到脚步声,陈灵赶紧把这些字揉碎扔回了纸篓。就看着小翠带着俩个丫头端着餐盒进了门。
“小姐,日落时分了,该用餐了。”
陈灵虽然精神上觉得应该少吃一点,身体却很诚实的发出了咕噜声。于是又是一番陈灵与百兽战于餐桌。
看陈灵饭意阑珊,小翠说到:小姐这胃口远没有以前好了,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陈灵一愣,顺势问:老爷和夫人住在哪里,我想去拜访一下。
小翠一脸震惊:小姐怎么想着要去看老爷夫人呢?夫人交代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出这院半步的。
这时一个丫头又端着汤药进来了,陈灵心想自己也没病,况且这么胖了,也不需要补了,中午已经喝过一次了,已经体会经历过了。
便说:这药我不吃了,我已经没病了。
送药的丫头立马跪下:小姐,这是夫人吩咐过的必须小姐饭后服下的。要是被夫人知道小姐没喝,奴婢又得挨罚了。
小翠在一旁也说,小姐,这药一定要喝呀,夫人说了,这是治你脸上秽物的。
陈灵心有疑惑,这个院子似乎都没有得到半点关切,为何在这吃药吃饭上,竟然还有夫人的吩咐?
妈妈中风之后,医院治疗下来效果不佳,陈灵也耐不住诱惑,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民间偏方想治好妈妈的病,虽然无功还好无过,不过陈灵在这个过程中倒是学了不少中草药,也了解了不少名家处方。
仔细回味了一下中午的汤药,虽味带甜,想来是用了大量的枣和龙眼一起熬制,但是依旧盖不住一股辛辣苦酸味,自己吃了饭就觉得困顿难耐,估计是这汤药的作用,这功效加味道,如果没有意外,就应该是臭草。再一想,这臭草剂量如此之大,难怪这把年纪了,欧阳瑾满脸的痘痘也不见少。
陈灵既为自己的机智有点骄傲,同时又觉得后怕。夫人,不是欧阳瑾的亲娘吗?怎么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呢?
或许是自己把人想坏了吧。自己的母亲哪怕觉得女儿丑陋丢脸,应该是要治好她呀,为何要害其越来越坏?越想越不明白。
这药是吃不得了,也不知道这几个丫头能不能信任。听小翠讲,欧阳瑾偶尔疯癫起来,乱砸乱摔,毫无秩序。于是陈灵顺势把汤药打翻,撒泼打滚不依不饶。两个丫头只得暂时退下。
看来这姑娘满脸的秽物应该是人祸了,每天大鱼大肉怎么可能不发膘。
问题是,是谁在做祸?为什么要祸害她?而我又该怎么办?为什么让她变丑又发胖?
陈灵一边艰难得做着瑜迦,一边思考着。一心二用,果然大腿抽筋了,只得躺在地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等待抽筋的缓解。
再次端着药的丫头进来看到地上疯癫的欧阳瑾,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陈灵满腹疑惑,悄悄跟了上去。听到两个丫头对话:
“喝了吗?”
“姐姐,你看小姐已经疯疯癫癫了,这药就别再喝了吧。”
“你懂什么,要是徐妈知道了,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可是,徐妈都好些日子没来了,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你还是小心为好,徐妈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声音应该是把药倒掉了。陈灵心下犯疑。之前听小翠说过,徐妈是带王夫人长大的嬷嬷,现在协助王夫人打理将军府,完全是王夫人的亲信。看来这两小姑娘也是听夫人的。这院子里,估计也就小翠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其余的人,都得小心。现在连敌人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对方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谈何应对之策。
陈灵只得打定主意,依旧装傻发癫。现在开始得注意皮肤管理和体型管理,这辈子都没这么胖过丑过,虽说不是自己的身体,可还是诸多不适,再想想欧阳瑾的人生,陈灵便下定决心,得好好减肥。即便这只是一趟短途旅行,也得给这孩子做点什么。
做助理的人,最大的优势或者说职业习惯就是执行力特别强。陈灵仔细规划了一下,要想减肥还是的管住嘴,迈开腿。饮食基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每天两个丫头喂猪似的一直灌,必须得抵制住诱惑,想想办法少吃一些。运动倒是没问题,一天天的都闲。
陈灵花了几天熟悉了院子,东侧的那间厢房采光不错,可以做成一个健身房。陈灵找来小翠帮忙找材料,又花了好几天,用牛皮做了拉力带,然后费了不少力做了两个哑铃,又挂了一个大大的沙包。
想来以前的手作视频没白看,虽然粗糙,但也像模像样。小翠举着哑铃一脸疑惑,这都是拿来做什么的!陈灵也难得跟她解释,只是说,以后自己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小翠在外面守着就行。不能让别的人靠近。
无氧的部分基本算是搞定了。有氧的部分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游泳,可是一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了做泳衣,其次水池里面还有鱼,实在是不适合游泳。看来只能跑跑步练练瑜伽了。
连续好几天陈灵都想尽各种办法不再喝汤药,自己也觉得脸上的痘痘似乎有些消炎。除了减肥,还得好好做做面膜美容美容。
陈灵凭记忆写下几个药方,祛湿养护美颜的药。都是以前为妈妈找偏方的时候看到的,自己记忆力又好,还能完整的记下来。记下来有什么用,又不是沙包哑铃铁块,院子里的东西都能够将就用用,这些都得药铺才能买得到。之前每次路过院门旁,两个丫头就会开始叫唤,铁了心不能让陈灵出去。陈灵心下犯难。
小翠送茶进来,她觉得小姐最近越来越怪,每天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连平时最爱的点心都不吃了,就喜欢喝点茶。她看到陈灵咬着笔一脸不悦,便问到“小姐这是怎么了?”
陈灵无奈的抬起头,把纸递给小翠:“我得出去一趟,买这些东西,有办法吗?”
小翠拿着纸仔细端详了一番:”都是些小物件而已呀。”
陈灵喜出望外。
“小姐你忘了蔡侍卫了吗?三少爷当初交代过,有事找蔡侍卫就行了呀。把方子交给他,明天他再带回来就行了呀。我等会就去门口找他去。还有别的吗?“
陈灵赶紧摇头,有这些已经足够了。然后就看着小翠小脸绯红,娇羞着跑了出去。
蔡侍卫,呵。看来,不但是个侍卫哥哥,应该还是心上人哥哥吧。看来这个减肥计划还得把小翠这个小胖胖一起加入才行了。
果然第二天,需要的药材都送来了。陈灵分好类,一部分是熬煮内服,一部分需要碾碎了做面膜。
百合熬至浓稠,当卡波姆用,再加上炒后粘膜成粉的绿豆粉,薏仁粉,在加一些黄芩消炎。
陈灵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写了油葱,也就是芦荟,没想到还真的有。小翠还特意提醒说药房先生说油葱有毒,还需谨慎。
陈灵心想,看来这些人还不知道芦荟的妙用呀。是个商机呀。
两个丫头送餐进来,陈灵热情的招呼大家一起吃,一来人多嘴多,陈灵就可以瞒天过海少吃一些,二来也可以多跟大家打听一些这个家庭的情况。小翠倒是习惯了跟小姐一起吃饭。两个小丫头一开始却是诸多不适应,连筷子都拿不住。连续几日,似乎适应了许多,这个在他们眼里的失宠的大小姐,似乎只是一个大姐了,亲近了不少。两个丫头一个13岁,一个15岁。两个丫头都是孤儿,之前战乱闹饥荒在路上乞讨差点饿死,被徐嬷嬷捡回了府。
回府之后,就在小姐院子里安排伺候着,做点杂事,守院看门,听徐嚒嚒的话。
大的叫小姗,小的叫小欣,之前倒药的,正是小欣。
小姗刚进院的时候才10岁出头,夫人房里的嬷嬷教她洗衣做饭女红。每日虽然劳作辛苦,但是远离了战乱和饥荒,小姗觉得将军府就是皇宫,对徐嬷嬷也是言听计从不忤逆。后来徐嬷嬷把她安排去了小姐院里,给小姗说,小姐虽然现在疯疯癫癫,但是也是府里的千金,需要有能干之人在院里照顾着。小姗只需要按照徐嬷嬷的安排,一日三餐照顾好小姐,夫人看到你的能干,一定会让你再回来服侍夫人的。
小姗深信不疑。便在院中按照徐嬷嬷的要求,一日三餐,一日三药的喂养小姐。
刚开始的时候,老爷夫人和徐嬷嬷还会经常来院里看看。几年下来,小姐越来越疯癫,秽物也一直不见好,渐渐的,大家都不来了。以前没两天就会送很多的食材点心和汤药进来,现在,除了汤药,别的都越来越少了。小姐胃口向来很好,两个小丫头偶尔还会闹得没得吃。
小珊记得刚进院没多久,有一次小姐闹脾气说喝了这么久一点不见效,非得不喝。小珊便悄悄把药倒掉,不知道徐嬷嬷怎么知道了,告诉小姗夫人对她很失望。既然让你服侍小姐,怎么连服药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小姗羞愧难当觉得违背了夫人和嬷嬷的厚待,自责掌嘴。小姗整个脸都肿了,徐嬷嬷才喊停,亲切的扶起小姗,只说以后当心就好。
从此以后小姗更是谨言慎行,生怕让嬷嬷失望了。
陈灵一听,这是多么高级的洗脑,小姗深陷其中毫无觉察。
各种信息一回想,陈灵差不多可以断定,应该就是夫人,让欧阳瑾长满秽物,再让其变胖,打击这个千金的自信。囚禁在这破败的院落中,众叛亲离,孤独抑郁。
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况且还是她的亲生骨肉?陈灵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女性想来都觉得后怕,何况欧阳瑾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深闺千金。
陈灵想起了那天来看自己的王夫人,慈眉善目,亲切关怀,丝毫跟现在自己判断出来的样子相去甚远。也难怪小翠还是小姗小欣都对夫人感恩戴德,崇拜有加。
可是为什么欧阳瑾会跳水自杀呢?到现在陈灵没有听到这三人说到任何关于落水的事情?
或许,只有欧阳瑾自己才知道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