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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延知他有很多疑问，但在此时，不是深谈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低声说：“离城二十里，有一条小路往北，有个小村子叫平庄，平庄后面有片小树林，唐愚先生隐居于彼，他知道很多事情，几天前我已令严骖去找他。你想问什么，自己去问他。”
说完，姬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庄清说：“你不要来我这，免得周公起疑。”
他拉开门，冲外面的侍卫喊：“你们都背过脸去，我要在树下放水。”
走到树下，真冲着一棵树撒尿。侍卫们果然都转过头去，看起来见怪不怪的样子。回头冲庄清使眼色，让他快走。
庄清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操作，看得呆住了，这天子晚上起夜，放着黄金夜壶不用，喜欢到庭中迎风撒尿？
管不了那么多了，趁大家都转头的机会，庄清悄无声息地越上房顶，一团白烟消失在黑夜里。
出了王宫，庄清松了口气，然而心中一大堆的疑问。
这天子，与周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如表面那么和谐。其实这种不和谐，原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被他俩长期表面工作掩盖了。
姬延是慎靓王之太子，到今天当了五十八年大王，转年就第五十九年了。谁也不知这老小子到底几岁，怕是快一百岁了。古往今来哪有这么长寿的君主啊？
大周从他曾曾曾祖开始，就没有直属的土地了。周考王把自己剩下的所有的土地封给弟弟姬揭，赐爵位公，承袭失爵很久的周公之职，就是现在的周公的祖先。到现在快二百年了。
武王之弟，威名赫赫的周公姬旦，跟这个周公姬揭，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们才真的是“五百年前是一家”。
周国后来闹分裂，巩县立了个小东周国。
等到姬延继位大王的时候，东西两周国不对付，还打仗。当然，跟诸侯大国打仗的规模比起来，两周间的战争简直就是乡民互殴。
当时的周天子，是依附东周国的，后来，东周嫌其累赘，不再供养他了。惶然之时，西周国接纳了他。就是现在周公的父亲。
庄清作为一个纵横家，深通权力之事。他能理解姬延的处境。
说难听点，所谓的大周天子，不过是西周公国的一个食客！
要是按血缘关系算，姬咎跟姬延，都出了五服了，只能算同宗，不在亲戚之列。
因此，天子姬延，与周公姬咎，本质上利益不完全一致。这点本来是很好理解的，只是长期被他们表面的和睦给掩盖了。要不是晚上姬延这突然的一番话，庄清也信以为真了。
庄清当时在姬延身边，正想着怎么把他叫醒，又不会惊动外面的侍卫。其实姬延已经醒了。
作为一个老头，不大可能睡得那么死。因此，庄清进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把他惊醒了。
当时，姬延心中骇然，王宫里，巡逻侍卫那么多，而且就自己门外就有侍卫，此人能悄然摸进来，这本事够高的。但他心中只有好奇，却不害怕，因为，不可能会有人来行刺一个人畜无害的虚位天子吧？
他不知此人到此何事，就装做没醒的样子。直到自己的衾被掉了一角下地，此人给自己掖好，这才感觉到此人对自己无恶意，于是就轻轻问了下。
没想到居然是庄清！
庄清这些天都在姬绛的府里清点宝藏，半夜潜入，必是有事。果然庄清就问姬绛地道里的事。
这个事，他也是刚刚晚上才得知。
庄清不知宫内深浅，贸然前来，很不方便。好在他身手非常人所及，倒也没有暴露。虽说周公不会监视他，但这么多侍卫，难保会传到姬咎耳朵里，为免麻烦，就让庄清赶紧走了。
且说庄清回到楚馆，庄梅跟朱英都不在，自己一个人看着偌大的院子，颇有些凄清。心里一堆疑问，也不知问谁，翻来覆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太阳老高了，庄清才醒过来，一推门出去，吓了一跳，门外居然站了好几个人。
庄梅怪道：“我家大夫怎么也睡起懒觉来了？”
朱英看了他一下，问：“可以走了吗？”
庄清还没回过神来，苏弃跟司马莫之也说：“要出门得赶紧。”
吴兴从大门外进来，见庄清起了，打了个招呼，转头问司马莫之：“马车已经在门外等了，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当把式。”
“有劳了。”
庄清问庄梅：“你晚上去哪了？”
“在苏弃家聊到半夜，睡了一会。”
庄清嘟囔了一句：“你也不害臊。”
声音很轻，但庄梅听到了，嗔道：“赶紧收拾下，马上走了。”
苏弃说：“大家一起走，太招摇了，吴大夫，你跟太史和朱英先走吧，出了城等我们。”
庄清说：“吴大夫，你知道城北的平庄吗？我们先去平庄”
吴兴想了想，说：“听说过，但那是小地方，没几个人的，怎么，不是去偃师吗？”
“先去平庄。”庄清说完，转身进屋收拾下。
朱英也一愣：“不是去偃师吗？”
吴兴说：“先出城吧，庄大夫可能有新的情况。”
于是，朱英、司马莫之跟吴兴出去了，他们三人一辆车。
庄清随后出来，跟苏弃出了门，门外一老汉坐在车帮上，见他们出来，远远地给他们打了下招呼。
“这是……南宫榭？”
“对。南叔赶车还是把老手，没想到吧？不多说了，先上去吧。”
庄清跟南宫榭拱了拱手，上了车，一边走，一边把昨晚见到姬延的情况说了说。
苏弃觉得疑点很多。
“昨天，你们早上离开了太子绛的旧宅，还不到中午，地道里发现的新地道，就已经传遍了洛阳了。”
庄清笑道：“你们洛阳真不是藏秘密的地方。”
庄梅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苏弃怪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有古怪？”
“那当然，这消息，就是我家大夫放出去的。否则，怎么也能瞒个三五天的。你还不知道他鬼点子多啊。”
苏弃挠挠头：“庄大夫，真的？”
庄清不回答，尴尬的笑笑。
“这手段新鲜吗？赏宝会的时候，他不是满城给抖漏出去？”
苏弃明白了，他们在地道里什么都没捞着，不想让姬绛白得好处，满世界给他嚷嚷，给他制造点麻烦。
庄清问苏弃：“你现在，算是太子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
“那这个事，你会告诉他吗？”
苏弃张开了嘴，愣了一下，正色道：“庄大夫，你要是怀疑我，何必邀我一起去邙山呢？”
“我没有怀疑过你，有种很亲切的感觉，从见你的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我们认识很久了似的，可以交朋友。”
苏弃松了口气：“我也是。虽然我不会看相，但总能交到不错的朋友。我也跟你干了几件不敢让宫里知道的事情啊。”
“你觉得，周王是不是隐瞒了很多事没说？”
“那当然。不过，还是等你见过那个唐愚再说吧。”
出了城，找个地方让马歇会，庄清把姬延的不寻常的表现跟他们说了下。特地问了下司马莫之：“你家大王是不是知道神兵的真实下落？”
司马莫之听到都愣住了，半晌才说：“庄大夫，我真不知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去，元晶也好，神兵也好，我都不感兴趣，我就是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
“但我现在去邙山，就是想找找元晶跟神兵的线索。到洛阳来这么一个月，我觉得这日子过得非常乱。莫名其妙就到你家了，莫名其妙就遇到朱英失踪，庄梅被害的事，莫名其妙就发现我失去了很多记忆，莫名其妙就参和进来，不得不寻找这几百年前的玩意了。我发现，这些好像都连起来的。”
指了指朱英：“他也跟元晶有关系，也很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啥玩意。太史，我觉得你可能也跟这有关。”
朱英说：“行了，先去平庄吧。你们三人，谁识路的？”他指了指吴兴，苏弃，司马莫之。
三人都摇摇头。
“这平庄不是什么城邑，我都没听说过。”司马莫之说。
庄梅说：“行了行了，路在嘴边。一边走一边问吧。”
往城北走了二十里，果然见到一个岔路。路口有一茶摊，众人正好歇脚。
问了路，往东可以去偃师，往西去孟津，却没有往北的路。众人正纳闷，那摊主说：“这路到处都有，往北自然也有路，但却不能行车。”
庄清跟他打听平庄，他说：“我知道平庄，往北走还要三十多里，不在大路边。你这车进不去。”
指了指远处一条蜿蜒的细线，那就是路。
庄梅很奇怪：“你们这洛阳，是王畿之地，人烟稠密，道路发达，平庄就算很远，但也不至于没路通吧？”
摊主笑道：“你从洛阳出来，要直接去平庄，当然没有直路，你要是转到孟津，再往东走，车子可以直接开到离平庄十里的地方。从我这里，往东走十里，有条往西北去的路，车子也可以走到离平庄十里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