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阳光照在白花花的大地上,整个天地间一片白茫,只有几辆灰白色的履带车突兀的靠在那里,眼球里的一切都像极了诗意的中国水墨画,意境绵长线条优雅。地面上偶尔有一些零星闪烁着的,那是雪花反着光。
8月下旬,太阳早已不在东躲西藏,就这么赤裸裸的挂在天上。沉寂了4个月,就是为等到这一刻,像是在说:“下面的朋友们,你们好嘛!”。
我们带着墨镜,裹着红色的羽绒服,百无聊赖的站在雪地里。站姿不正,表情狰狞,皮肤暗淡且苍白,时不时的遥望一下蓝天,犹如一群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蹲或站在校园门口等待着放学后的小学生们。
维克多裹了裹大衣,蹲在地上,像个东北懒汉一般,抬起头不耐烦的嚷嚷道:“怎么还没来,马克你不是记错日子了吧。”
“你要是怕冷你先回去吧。这次来的都是新人,你可别把人家给吓到了。”玛姬说完,顺便甩了个白眼给胖子。
自从玛姬回到麦克镇后,我终于知道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维克多也是有软肋的,他的软肋就是玛姬,每当维克多碰到她,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就比如说现在。更让人难以捉摸的是一项温良恭俭让的玛姬,对谁都是如水一般温柔的性子,总是会对维克多才那么的刻薄。
我和马克意味深长的互相对视了一下,马克微笑着解释道:“时间、日期都没错,也许是起飞的时候晚点了。”
今天是第一批新人到达麦克镇的日子,马克和玛姬是负责过来迎接新人的。而我和维克多几个麦克镇的老人则纯属没事干过来凑热闹的。等了很久,可是飞机还迟迟没到,8月份的太阳虽然已经完全升了起来,但是户外的温度依然很低,并且时不时还有吹雪的现象发生。如果不是听说今天这班飞机里会带有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我和维克多估计早就已经回宿舍了。
“看在水果的份上在忍忍,我可是在也不想吃那些维生素药片了。”我抬头看向蓝蓝的天空,今天的天空格外的漂亮,就跟被染上去的一样。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空中出现了强烈的“嗡嗡”声,湛蓝色的天空上,一只巨大的铁鸟从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来了!”
当巨大的C-130型飞机,沿着飞机跑道快速滑行,越来越近时,记忆中十个月前,我似乎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到达南极,开始了在南极的故事……过去的一年所经历的种种,仿佛还历历在目。
等待了不久,机场的门缓缓打开,第一个出现的人,似乎是一个前来南极度假的阔少爷。身穿一件翻毛的大皮衣,梳着乌黑有型的头发、帅气十足的蛤蟆镜还不停的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仿佛散着光一般缓缓的向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们则像是一窝没见过世面的土鸡,木木呆呆的不知所措。
“朋友们,你们好啊!”那人张开双臂激动的说道。
维克多摘掉墨镜,认真的瞧了瞧,随后高兴的喊道:“老大,你啥时候被富婆给包养了。”随后快速的抱了上去。
“是大海!?”我看向玛姬,玛姬高兴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夜晚已经没有了前段时间的那般黑暗,早已看不到了满天的繁星和极光,处处都显得那么的无趣和平庸。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六七月的南极,那时的天空是那样的热闹与神秘。
“怎么样,极夜的生活还过得去嘛?”大海说完给我到了杯酒。
我从窗外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是上次喝的岩流比较够劲。”
“你连《男人的游戏》都体验了!?”大海惊讶的看着我。
“嗯,无聊的时候,试了一次。名字确实土了一些,不过像个男人玩的游戏。”我说完,大海充满佩服的像我比了一下大拇指。
“看来你现在也算个合格的南极人了。”大海悠悠的看着我说道。
“嗯”
沉默了片刻后大海问道:“怎么样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没怎么打算,准备9月中旬回一趟美国去看看大乔,接下来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写作。”
“方迟,大乔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当时以为……”
大海说道一半被我摇手制止住了,“不用抱歉,如果有该抱歉的人,那也应该是我。对于你跟大乔,我心中装满的就只有感谢。”
我拿起了手里的酒杯与大海碰了一下,随后一口干掉了下去。
大海看着我神秘的咧了咧嘴说道:“方迟,恭喜你。”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我好奇的说道。
“不知道,反正恭喜你,恭喜你变的不在像以前那样的你了。”说完,大海自酌自饮了一口后继续说道:“看来还是大乔的眼光毒辣,也更了解你。”
“你是说我身上的变化嘛,上次玛姬回来后也这么说来着。”我站起身,常常的伸了个懒腰后继续说道:“其实仔细想想也很正常,自从我来到南极就像是从新投了一次胎一样,与原来社会完全不同的一切,这里的时间压根跟我无关,就连空间上都似乎跟我没多大关系,环境嘛在这个世界上也没几处是相同的。渡过了整整的一年,人多少有点变化也实属正常。”
“嗯,看来南极是个适合自省和改变的好地方”大海沉沉的点了点头。
“嗯,一个终极致简的修行道场。”
“但是它确实不是一个拍婚纱照的好地方。”大海语气古怪的说道。
“哈哈你说的是!”
“方迟你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小说,何不就在南极一直写下去,直到你写完为止。我可以保证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能打扰到你。”
“嗯,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想先去看看大乔。写作的话,其实以我现在的状况,在哪里写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我坦然的说道。
“哦不会在写不出来了?”大海试探的问道。
我微笑的摇了摇头。从事文字工作这么多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大海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方迟我心里蛮佩服你的,第一次来南极,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过了极夜。”
“其实也没坚持什么,只有大乔去世的那段时间,确实有点混不下去了。后来就想尽办法接受能接受的,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极夜、暴风、孤独、T3综合征还有朋友的故去,接受并且做出妥协。也许这应该就叫做成长吧。”
大海点了点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我没有去打扰他,而是继续看着这个平凡的夜色。
成长似乎就是遇到一件事,你无法接纳,然后你心里人格破碎,随后你把那些原来讨厌的东西捡起来,放在身上重建。而重建的这个过程就叫做成长。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大海,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走的那天,不要通知任何人。行吗?”我恳求的说道。
“为什么?”
“我想一直生活在大家的脑海中,生活在麦克镇,留点想念,不要送行。”
“好吧,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