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
学校社团招新,没有一百个社团也有九十个,简直让人挑的眼花缭乱。
陈楼楼从中选了两个。一个是“法援”,全称是“法律援助中心”,另一个就是跆拳道。
从周一到周四下午的四点半至六点十分,都是跆拳道的训练时间,而法援的培训时间大多是在星期六早上。所以,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但是很忙碌。
星期一到星期四下午在四点十分放学以后就要赶回寝室,把警服脱了,换上道服,然后四点半到足球场准时点名,一直训练到六点十分;解散后又赶回寝室简单洗漱一下,换上警服,然后六点四十集合,点名后到班,七点上晚自习,然后就是八点四十放学。
最傻的是,解散的时候要喊三声“杀!杀!杀!”简直就是傻到令人发指。
回到寝室后就洗漱,然后有时候就打游戏,有时候又和以前的高中同学聊天,再或者就是看小说。反正大学就是不会有做作业的情况发生,就算有,也只是少部分的同学。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总是让人想死,灵魂已经出鞘,灵魂和肉体相分离,肉体去了操场跑操,灵魂还在床上。
最烦的就是整理个人内务,然后还要检查寝室卫生,其间标准严格的令人发指,陈楼楼已经写了三分检讨书,共计四千五百字。
有的人就蜷缩着睡觉,感觉没灵魂,睡了一觉,起来后第二天早上就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浑身酸痛。
学校发的被子是陈楼楼不敢用的,因为她不会叠豆腐块,所以就余下一些钱重新买了被子。
几乎学校里的人都是这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寝室总是爆发一场又一场的口水战。
比如,陈楼楼的上铺张渊仪因为说寝室里两个比较瘦的女生屁股小,以后生孩子会盆骨裂开,而且会很痛,就遭到了全寝室的人群起而攻之。
张渊仪人其实是还不错的,就是平时说话的时候有些不着调,容易惹人生气,但是都是同一个寝室的人,所以也没人跟她计较。
但是,有时候她说话就是让人感觉她这个人很没有礼貌,丝毫不懂说话的艺术。
地方有一个论文比赛,陈楼楼寝室的张渊仪、韩蓉以及岑秋娴报名参加了,他们组成了一个小组,班里还有四个男生是和他们一起的,他们论文是关于精准扶贫的。
过几天需要几个人去乡下调查,其他两个女生都不愿意去,就只有张渊仪和其中的两个男生一起。
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男生和张渊仪一起去的,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小班班长,叫刘健。
但是不知道张渊仪怎么就谈到要自己租车子开着去,所以其中一个男生就打算要去,他说他开车。这个男生陈楼楼并不认识,毕竟一个班里有九十来个人,所以就很难每个人都认识。但是陈楼楼知道知道这个男生叫李佳勇。
因为张渊仪已经考了驾照,而且她来学校就是自己开车来的。她父母虽然一起送她来,但是路上都是她在开车,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开车去比较方便,而且也可以当做是一种实践。
但是考虑到安全问题以及两人的驾龄都不满三年,所以就放弃了自己开车去的想法。
最后去的是刘健,张渊仪以及另外一个叫谢若华的男生,李佳勇因为不开车,就没有去了。
至于还有一个男生,他们都说他是吃闲饭的,很少提及。
因为要去乡下这件事,张渊仪每天在寝室都是在说让陈楼楼她们保佑她能回来。因为她说乡下有很多老光棍和小光棍,她害怕。
不过没过一会儿,话锋一转,张渊仪又说刘健肯定会抢了她的风头,一个大男生长得跟个狐媚子一样。
张渊仪:“哎,我跟你们说啊,本来乡下女的就少,要是我去的话,那所有人都会看我。但是刘健一去,所有人都会看他了。”
其间,骂了一句脏话,又接着道:“到那天,我一定要将刘健打晕,卖到乡下给老光棍做媳妇儿,然后我和谢若华带着钱潜逃回学校。”
汝月:“算了吧,人家谢若华是会帮你还是会帮刘健?”
寝室长刘倩兮:“你就别想了,谢若华肯定会说‘谁敢动我媳妇儿’,然后两个人把你卖在那里,然后两人双宿双飞。”
马依雪:“天呐,张渊仪,你好惨哦,到时候我们会想你的。”
大美人吴弋:“哎,如果你在那儿结婚了,可要记得把彩礼给我们送回来啊,不然……哼哼,你懂的~”
韩蓉:“你要结婚的话尽量找年纪小一点的,不然得多磕碜啊,那些老光棍牙都快掉光了。”
陈楼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人家又不是自己想当光棍的,要不是因为没钱,谁愿意那样过日子?”
“再说了,农村人大多都是很淳朴的好吧。往上推五代,谁家不是农民,谁家不是在田地里刨吃食的?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吧,读了十几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们在家里,父母都是这样跟你们说话的吗?”
张渊仪:“老光棍不是我们说的,是指导老师张维国说的。”
陈楼楼:“老师这样说就是他不对,你又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再说了,人家既然指导你们,你还大名小字的叫人家,怎么说人家也是教授,年纪比你爸爸还大十几二十岁呢,就这么不值当你称一句‘老师’?”
刘倩兮:“哎呀,行了吧你们,洗洗睡吧,真的是,为了这么件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讨债呢。”
陈楼楼:“错了就是错了,要及时改正,不然要一直错下去吗?”
张渊仪:“行吧,你说的都对,睡觉吧宝贝儿,爸爸爱你。”
陈楼楼:“你给我走开,恶心吧啦的。”
张渊仪:“哎呀,你凶凶,人家不要和你玩了,周五晚上我就去乡下了,好好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最后几个晚上吧,人家洗脚脚去了啦。”
岑秋娴狠狠的看了张渊仪一眼,骂了句脏话,接着笑骂道:“你够了啊,给你脸了是不是?嗯?”
话落,拧了一下张渊仪脸,然后再弹一下,随后就自己笑得颤抖,不可抑制。
陈楼楼的人生好像从来没有过得这般肆意过。不像她们这些女孩儿,开心的时候笑的肆意,悲伤的时候也可以哭的肆意。
有时候感觉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掐住了陈楼楼的思想,以致无大喜,亦无大悲。
父母在她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陈楼楼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对她来说,小时候的世界就是爷爷奶奶,还有从小把她搭在脖子上的幺叔和追在她后面跑的伯娘。
好像小的时候,陈楼楼就没有关于“父母”的概念,她也没有像人们口中的孩子那样去问身边的大人,“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在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回来了。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既有欣喜,又有陌生,还有一些害羞与怯弱。
父母回来后,陈楼楼就去读学前班了,是母亲去为她报的名,报名费是从爷爷奶奶那儿借来的六十块钱。
有一个旅游开发公司来到陈楼楼家,说是要在她们家这儿开发一个景区,就住在了陈楼楼的家里。
那房子是一个田字形,一共有四个房间,是陈楼楼幺叔家修建的平房,陈楼楼和爷爷奶奶还有幺叔家的大儿子陈耀住在里面。
这些人来了以后,就腾出了两个房间给他们住,说好的给一百块钱的房租费。那些人在陈楼楼家里住了一个月,走的时候把他们这一个月来喝光啤酒的所有啤酒瓶都拿去卖了,一个啤酒瓶一毛钱。
走的那天,陈楼楼的母亲特意去买了菜,做了一顿饭给他们吃。
那些人开发的旅游区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搁置,十几年过去,那些修筑的水泥板和水池已经开始裂开了,旅游区也没能开发起来。
给陈楼楼报学前班的报名费就是那一百块钱中的六十块。
到了开学那天,陈楼楼的母亲给了陈楼楼五毛钱,就让她跟着寨子里那些大一点的学生一起去学校。
陈楼楼那时候小,腿也短,就那种小小的水胶鞋鞋筒就几乎有她的膝盖高。穿着幺叔给她买的一套橙红色的衣服,再加上一双水胶鞋,就跟在那些学生后面跑。
那时候的方便面四毛钱一包,里面就一块方便面面饼和一包五香的盐包,大多数的孩子买来以后就把盐包倒在面饼上,把面饼捏碎,捏着方便面的口袋口随便地摇动。这样是要把面饼和盐摇的均匀,然后就用手抓着吃。
但是陈楼楼才吃了一口,那些大一点的学生就跟她要着去吃了,等袋子回到陈楼楼手里的时候,里面的盐巴面都被倒光了。
陈楼楼只记得买方便面剩下的那一毛钱也被“借”走了。
那时候从陈楼楼家到学校的路是泥泞不堪的。到处是大坑,整条路若从中间截断,看它的剖面图的话,会发现它呈一个“山”字形。
凹下去的是被车子的轮胎压出来的,凸出来的则是没有被压或者是被压得不是太严重的。
整条路上都是黄色的死泥巴,又滑又深,放眼望去就是一方黄泥的世界,仿佛通往黄泉。一脚踩下去就直接埋没了人的脚背,在这样的路上,来往着各种颜色与样式的水胶鞋。
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调皮的男孩子,他们喜欢跟在女孩子后面,与他们跟随的目标大约相隔三到五米,就这样坠在人家后面,时不时地高高踢腿,黄色的泥巴就会飞溅到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每次陈楼楼回到家,奶奶总是会发现她把泥巴走到了头顶。
腿上的泥巴搅到了裤子裆部,下半个身子几乎都是稀稀的黄泥。奶奶会帮陈楼楼把裤子脱下来,放在火上烤干,第二天用手搓、或者用刷子把泥巴刷下来以后就又让陈楼楼穿上去学校。
学校离家远,所以陈楼楼大多时候都不回家吃饭,虽然时间来得及,但是那时候就是不想走路。因为早上不吃饭,家里又没有钱给她买东西吃,所以陈楼楼小时候时候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都只吃一顿饭。
陈楼楼已经不记得父母是什么时候又出门去打工的了,只知道他们回来后买了很多小鹅回来喂,只怕是有几百只,而陈楼楼每天的任务就是放鹅。
每天早上起来后,还没用洗脸,陈楼楼就揉着眼睛把鹅赶出去,一直到中午。
等到家里做好了饭,就会有人去暂时代替她,她就可以回家来吃午饭,吃完饭后就又去把代替她的人换回来。
鹅很乖,只是在草地里吃草或者吃虫子,所以陈楼楼就坐在旁边玩。
但是那时候的人家养狗养的多了,会有够来咬鹅,稍有不慎,就会有鹅被咬死。鹅被咬死以后,等待陈楼楼的就是父亲的巴掌,或者是父亲背在身后的竹条子。
在陈家,你若是挨打,那你就必须得好好地站着。要是敢跑,肯定会多脱一层皮。
哭声要是大了,父亲就会觉得你是在向人求救,会有人来阻挠他教育孩子,再就是让他觉得丢脸,那你也只会被打得更惨。
那时候的父亲对于陈楼楼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这个被她称作“爸爸”的男人,脾气狂躁而暴力,不论陈楼楼犯了什么错,无论是大是小,只要被他知道了,绝对会是他的脾气与陈楼楼的哭喊。
在陈楼楼的记忆力,仿佛从五岁开始,就有一个人经常打自己,而那个人是父亲。
每次被打以后,陈楼楼的母亲就会对陈楼楼说:“你爸爸打你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话,陈楼楼只是眼泪流淌得更急了。
有时候,母亲也会因为她和父亲争吵。
那时候,陈楼楼家是住在木板房里。那房子是木板搭的,房顶盖的是茅草,是从爷爷奶奶手里接过来的。
因为幺叔家修建了平房,所以木板房就给了陈楼楼一家,隔壁的耳房就给了大伯家。
有一天晚上陈楼楼想要跟着父亲一起去幺叔家看电视,父亲不让。但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陈楼楼就特别想去,父亲就一巴掌过去,把陈楼楼打倒在煤槽里坐着,那时候,煤槽是在门背后,和稀煤就是在那儿。
母亲见陈楼楼呆住了,没有哭,也没有站起来,就和父亲吵了起来。
后来,还打了架。父亲拿着菜单,说要杀了陈楼楼母女。
最后,是幺叔和爷爷奶奶下来劝的架。
陈楼楼在很多年以后,还记得爷爷奶奶说,陈楼楼是他们带大的,陈德奇没有资格打她。
陈楼楼每当想起这些,就格外地想念那两个拉扯自己长大的老人。
老人对自己,总是格外的包容,把陈楼楼养得有些脾气不好。但是自从父母回来以后,陈楼楼仿佛知道了什么,渐渐的学乖了,只是还是经常挨打,有时是父亲,有时是母亲。
父母再次外出的时候把陈金龙留在了家里,好像是一年,父母就又回来了。
就这样,有时候是父母一起出去一两年,有时是其中一个人出去,但不变的是,从五岁开始,陈楼楼的世界就多了挨打这一件事。
那时候,陈楼楼很希望父母都出去打工,不要留在家里。
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好像对陈楼楼没有打得那么勤了。高中以后,陈楼楼感觉到父母好像会听取她的意见了。
虽然陈楼楼很感激父母对自己的养育,能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能让自己读书,能让自己衣食无忧,但是对陈楼楼来说,自己与父母之间永远有一条缝隙,不大,却刚好能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隔开。
不远不近,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