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刹那烟花，盛世繁华2
彼年，未满十岁的傅晓娜承受着病痛折磨。碰到傅龙悦的时候沈郁君也诧异万分，只是没有想到当傅龙悦捡起碰掉的病例时冷不防地说道：“小君？你的血型竟然和晓娜一样。”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得太多，这件事也未曾给他太大的印象。
若不是收到那张自己活不过二十四岁的病例，或许一切都会将是一个再美丽不过的童话，伴随着他和她最单纯的年纪，一直风平浪静的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惬意。
大片大片的绿地，少女的裙摆漾着美好的弧线。他安静地替她刻画每一个细节，好像生命会突然崩落一样的用心着。直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紧不慢地说道：“家琪，我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哦。”始终开不了口，让她知道更多。那少女微笑着，泪水却拼命掉落，他的心好似被什么狠狠碾过，或许她永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一觉醒过来，就当作他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他害怕时间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更加无法离开。更害怕那倔强的少女用了太长时间习惯了他们一起的时光，而那他无法再继续陪伴的未来，则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啊。
与其自私的守着短暂的相聚，不如用分离成全她的未来吧。可是他却不知道，后来，他用了太久太久的时间记得她的点滴，而他以为的，给了她足够的用来遗忘他的时间，却成了一道无法解开的咒语，此后，深埋在无法触碰的角落，以无法释然的姿态守候他的回归。
傅龙悦他们突然隔着江水喊出他的名字，他还来不及回神，右手执笔的力道几乎用尽了全力，那一张即将完稿的画划下了深深的痕迹，犹如他当时被撕裂的心一般，刺痛了他的眸。那一刻，他是微笑着的。
“撕了吧。”他说：“我重新画。”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波澜不惊的，几乎只是很淡很浅的发了一个鼻音，他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望向那少女垂泪的脸颊。
还有多少机会呢？还有多少次机会，可以这样的望着她素面朝天的干净脸颊，深深地印在心底，然后用剩余的七年，轮回一样的，忘记她！
那天，麦家琪没有看他一闪而过的伤痛，也没有发现江水另一边望着她的赵英希，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她带着他画坏了的画卷转身离开。他是知道的，知道她的不舍，那么他们的默契，就好像她知道他也一样会难过一样开不了口而不去过问一般，只是安静地落泪，像一个天使一样挥舞着纯洁地……转身离开。
沈郁君和他们并肩而坐，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国外了，先去国外两年，用两年的时光，让她适应没有他在的日子，也用这段时光，做自己最爱的事情，目的是……代替她，陪伴自己没有她存在的时光。傅龙悦说：重逢也还是会分离，就好比道别后还是会邂逅一样。
麦家琪还是一样，单纯的笑着告诉他说：“君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雨溪可以吗？雨溪很漂亮哦，这样的话，就可以乖乖等你回来了哦。然后送你上车。”
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令人绝望而窒息的沉闷，划破他藏匿好的心。然而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好。”这样，他也可以让自己没有遗憾了吧。
她说：“那我们说定了哦，君哥哥，我已经想好了，其实再见也是为了再见啊。”就好像傅龙悦那天告诉他的，重逢也还是会分离，道别后还是会邂逅。
他终究没有等到她来。后来他也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她爽约了，继而只是浅笑，既然终究会离开的话，那么，又何必在意最后一个留在记忆中的画面如何呢？
她说半年以后再见。本想借此机会告诉她，他会离开两年，甚至更久，然而那边却着急着挂断电话，好似挂断了牵连一般。
或许，也好吧。不是说故事都是无言的结局最让人怀念吗？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是渴望被她记得的吧。只要是被记得的，就好像未曾离开一样，那么就是存在过的意义了，不管以后会怎样，会不会消失都不再重要。
坐上离开雨溪车，这座她向来喜爱的小镇，他们终究没有来得及一起欣赏属于它的特有气息。中途倒车的时候再次遇见了傅龙悦他们。有时候觉得，或许情节真的是安排好了的。问及许文渲的时候，沈郁君发现三个人的沉默和不自然。他只是尴尬笑笑，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来，那么，真的有谁会一直想念他吗？
他从来不曾向人提及自己在那两年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就好像真的只是进修设计一样简单。若不是尝过离别滋味，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晓得，在他的心里，麦家琪占有的重量超过一切，甚至超越了他的生命。然而他极少打电话给她，而她却总是在他的电话留言里留着满满的留言。她不知道，一次一次的聆听她给的留言，几乎是那两年来，唯一支撑着他的动力。
真的不可以吗？再试一次、用他有限的、可预见的生命，全心全意的守护他想要珍惜的、爱护的女孩？只要再一次就好啊。可是这个玩笑，却让他觉得沉重的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任由时光飞逝。
再见面的画面跟想像的差的太多。他以为她可能会哭泣，就好像他说要离开时微笑着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过脸颊；他以为她可能会很兴奋的拉住他的衣角，像个孩子般撒娇，说她想念他；他以为她也可能……可能给他一记重重的耳光，责备他当初没有说清楚就只身前往国外……
总之，以为了很多的以为，而最后的最后，真的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带着生疏的，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回来啦。”而他也只是淡淡地笑：“嗯，回来了。”然后她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地走了一路。
她不会知道，他每一次的刻意疏远都带着怎样的伤痛。只是那个想了太久太久的情节，也终究逃脱不了上演的结局。
沈郁君抽空去了一次晶川，傅龙悦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听他说起他妹妹的病因。两年前的那张病历一闪而过，倏尔有什么，突然在脑海膨胀扩大，他开口说：“我可以帮忙。”忽略了他们的怔愕，他继续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们并没有马上同意，他回去江野。然而那个想法几乎是无法抑制的狂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赵英希在第一次见到麦家琪的时候，眼神里流露的除了惊讶之外应该还有那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爱恋吧。
好好照顾她。然后，他再也不担心自己的离开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他愿意相信，她会一直想念他，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更喜欢的男孩，他也愿意让自己相信，其实那个年纪所谓的喜欢，可以转身就忘。
他的病情似乎糟糕了许多，骗她说学校有事，去了英国，却不想再次遇到了傅龙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傅晓娜，澄澈的瞳眸如水晶晶莹，好似当年那女孩浅笑的模样。她病情似乎也很严重，在他一次次的游说下，傅龙悦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至此，他开始筹划怎样的离开对她伤害最小。和赵英希私下商量好之后，他再一次回到麦家琪身边。
那是他有生以来，演过的，最完美的戏吧。就那样，将自己最最想要守护的女孩，交给另一个男孩。
那是一段怎样令人心碎的过往，他几乎每日都在挣扎徘徊，他甚至想依然留下她在身边，不在乎七年后会怎样。然而在她在单纯天真不过的瞳眸迎上晨曦的时候，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决定。
他为她披上天下无双的、只为她设计的衣裳，将自己的耳钻交给她，连同他的心，一起和这冰蓝在记忆封存，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刹，他要亲手将她变成童话故事里最美丽的公主，带她到可以给她一生一世幸福的她的王子身边。然后他和她……相忘于江湖。
他画了一张这一世最满意的画卷，偷偷写上自己的心事，藏匿在画卷中间。
那一刻他想，最后一次吧，给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抉择的机会，如果天意要他就这样离开，那么，他将永远不会回来。
那天，他的言语充满未可知，包括自己也感到无措彷徨，在离开之后傻傻在海边等了她很久，她终究是没有来。
他望着满天繁星彻夜未眠，第二日将画卷托付给一个孩子，孑然消失在地平线尽头。金灿灿的日光映上他孤单而孱弱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辽阔的海域下埋葬了他决心放下却又不忍放下的爱恋，那一刻，他并不晓得，那个秘密，竟会给那么多人带来……伤害。
他终于相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可以了无牵挂的人。放弃她，几乎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刻，而后他才知道，离开的抉择只是痛苦的开始。真正的离开，几乎是暗无天日。
傅晓娜渐渐好转，他也能打探到关于麦家琪的消息，知道一切安好，他情愿将真相石沉大海，自己如一粒尘埃，消失，并且不会有人想起。
他总是会讲很多傅晓娜似懂非懂的话，画很多画。傅晓娜问他，她有什么可以给他。他说：“钻吧，舍得吗？”
傅晓娜想了想，终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蓝钻交到他手中，听他说古老而久远的故事，好像童话。
不久，他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办了出院手续，消失在夜幕之间。他在法国巴黎小镇的一家医院住下，心里却越发思念麦家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总是想，见她，见她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好了，只要看到她笑，和以前一样单纯而没有心机，那么，他真的真的可以放下了。
他从医院逃离过三次，第三次，他在一家旅馆住了几日，然而正要启程，却在楼梯口倒下，血色蔓延开来，好比盛开的樱花，满地繁华。他闭上眼，好像回到了当年，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遥远到无法触及，然而身体的疼痛却是那般清晰，若不是看到尤宸翊天真而可爱的笑靥，或许就这样，沉沉睡去吧。
得知扬子的故事，他知道，其实人生有太多无可奈何，但是没有办法去责怪或者怨恨任何人，每一条来时的路，都是为以后铺垫好的。就算是错了，也要一错到底。
他没有再有逃脱的想法，看扬子母子就好比盛开的花，清新淡雅。亲情的重量在他心底满满升腾。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一直是他一个人打理自己的生活，从来的无牵无挂。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美好，他无法放下。
受到扬子的影响，加上手术的成功，他突然很想回去江野看一看，他无法割舍的爱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决定跟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只做了一个摇头的姿势，竟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他的瞳眸跟随着她转身，进入车厢。
尤宸翊突然打来电话，说扬子病危。
是吧，再也不可能了。
自己做过的决定，再也不能反悔了。
那一刻，他的心沉入谷底，好似那一个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的秘密一般，都丢进万丈深渊，无人开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希望，如花儿……凋零。
他匆匆赶回巴黎，劝解扬子接受手术，而他却为了那昂贵的手术费赌上了一切。在看到她手术成功之后，他选择了离开。
就这样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会不会死亡。
在医院门口被拦住，继而被毁容。然而在他心里，这一切早已不再重要，他只关心他想要珍惜守护的女孩是否无恙，赌场，他赢回了一切。拿了那笔钱去整容，虽然与以前相差甚大，然而依然绝美无华。这张脸也为他省去许多麻烦。
去英国看了傅晓娜最后一次，却正好碰到她被人挟持，他救下她，又转身离去。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再认得他。他匆匆离开，害怕被她认出，只是他不知道，很多很多时候，不止是脸颊，那颗心和那呼吸，包括那背影，都是无法蒙骗别人的。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换了容颜也还是换不掉想念她的心。
若不是再遇到扬子和尤宸翊，或许吧，或许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继续他未完成的人生。
回去晶川是扬子给他的勇气，在街角遇见那日夜思念的女孩，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涟漪。取下那原本以为独一无二的，傅晓娜给他作为交换的耳钻交到她手中，好像在告诉她：爱情是独一无二的，可是爱人可以变换。
是啊，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另一人可以为她守候。
只是，他愿为她画地为牢。
那段时光是他人生中很美好的回忆。若不是尤宸翊心脏病发，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他是可以活过二十四岁的。
那是一个再甜美不过的梦，带着淋漓踏碎他多年来的信念。
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或许这么多年的坎坷都不必拥有。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或许她的眼泪也不会为他而流。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或许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是偏偏，他是一个太想要给别人幸福的人，所以总是一错再错。
当他知道了真相，不仅无法狂欢，反而变成一种难以言语的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到了，看到她很幸福，所以无法再回去，无法自私的要她再痛一次。
于是，再一次，承受了所有。
将自己的心脏给了那孱弱的少年，在浴室……自尽了。
那是比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四岁还要让他折磨的真相啊。那么多年默默承受着的，竟然只是一个天使的恶作剧。明明可以不用那么痛苦的活着，却在被考验爱情的时候，一厢情愿的选择用一个人守护两个人的爱情。
那一年他十七岁，他的人生本来有很多种可能，可是他选择了最最辛苦的旅程，并且走到陌生，没有悔，没有恨……
只是安详地，找到了令自己最满意的结局……让所有人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他……再也没有勇气，再继续一次了……
只是他再也不会知道了，不会知道这一步……他终究……还是错了……
太着急着让别人幸福，所以只能让自己痛苦，也让别人背负更多无助……
只是，那颗为爱而生的心，选择了永远不灭的继续生存……
那是他一生的执念，拥有一颗为她生存的心，为她守护世界最单纯的水晶宫，他是她的梦，她是他的公主。只是那一条路一开始便走错了方向，于是一切就好似一场嘲弄，踏碎了世间繁华，踏碎了年少时所有单纯以为的假象，踏碎了支撑他等待生命终结那一刻的勇气。
未来的路，还太长太长，可是，就因为它的长度远远超过了预期，做完了所有自己以为应该做完的事之后，那条路，他再也无法继续孤单的走到最后了……
其实，他也不是一个，不会惧怕一身孑然，莫名坚韧的承担常人所不能的天使。
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想要守护自己心爱的女孩，看着她幸福就足够的再平凡不过的人啊。
终究还是败给了不思考的上帝，只因为，他想得太多……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终究未能逃过命运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