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时九烟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她偏头,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百里轩。
借着淡淡的月光,一件墨色的长袍,还有一张心不在焉的脸庞,都在微微光亮的夜色下描摹着。
很明显,百里轩这样的状态,还有那不知道看哪的眼睛都表明了他在思考事情。至于是在思考什么,时九烟也管不着,估计八成也是她刚才抛出去的话吧。
她又伸了个懒腰,慵懒地举起右手放在与肩同高的地方,背对着他无声地摆了摆。
旋即,只听亭子顶上“噔”地一声,百里轩收回思绪再抬起头来看时顶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皱了皱眉头,望去走了两步,目光不停地在亭子周围搜索着。他见过这人两次,却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知道她是女人,是从荆州来的,其余的,给他留下印象的就是这一生异域风格的装束了。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譬如:知不知道他是谁?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叫什么?你现在住在哪里?你那一身轻功是从何而来……
等等。
然而她好像不乐意告诉他这些,就连走也没有和他说一声。
或许就像她兄长说的那样吧,京城的人一肚子坏水,她也就记下了吧。
百里轩站在亭子前良久才转身离开。
而就在百里轩走了不久之后,树上“沙沙”两声窜出了个人影来。
大好时光岂能浪费!
时九烟重新坐回亭子顶上,还顺带了一壶酒,那是她从御膳房顺来的。
她刚才离开时特意朝着城墙那边走的,也就是隔绝了外面和皇宫的墙。其实也只是个形式,只是为了让百里轩造成视觉上的感受,默认她真的是从外面来的。
谁知走到一半便看见两个提着食盒的宫女,她便眼馋了,加上晚膳还没吃呢,便顺道溜到了御膳房。
她在里面找了一圈,连个大饼都没有,索性的她便扒拉出来一壶酒,就这样被她带到这里来了。
她不再坐在最顶端,而是往下面坐了坐。好让亭子顶端凸起的地方挡住她的背影,万一百里轩半途改注意再回来,她也好察觉也有个时间逃走。
闲得发慌的她开始端详自己顺来的酒了。
就像是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描写的那样,是用酒坛子装的。她只喝过现代的酒,什么鸡尾酒啊,啤酒之类的,也不知道这一坛子好不好喝。
思忖着,她还是打开了酒坛子。好不容易翻到的,放回去多费时间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要是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偷酒然后再放回去,那多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啦!
酒坛子刚被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醇厚的酒香。
她凑近闻了闻,也想装个样子,却发现无论她怎么闻也识别不出来这是什么酒,这让她有点失望。
她看着清酒倒映出她的样子,波光粼粼的,她对着酒里的自己苦笑了一番。
想起刚才随口扯的谎言。
也不能说全是假的吧,半真半假就像半梦半醒那样。
她记得她有一次去做任务,结果半途碰到下葬的一户人家,而她和他师兄刚好得手返回被人追杀,情急之下他们便乔装成了抬棺人,这才躲避了追杀。
记得在那次任务前,她师兄有好好给她科普过这个地方在古代叫荆州。
所以她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只不过是根据事实改编的。
她还是她没变,只不过那兄长是她的师兄,下葬的那人不是她爹,是一个逢场作戏的人,不知姓名。
而她说的“埋在自家地里了”也是却实的,那天是真的埋在田地里的。
只不过百里轩若派人去找,是绝对找不到的,估计等到个千八百年再去找,或许就有了。只不过是不是百里轩要找的或是那个逢场作戏人的,时九烟就不得而知了。
时九烟抿着嘴,牵了牵嘴角,扬起酒坛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
刚入口,酒是辣的,咽下去在喉咙中徘徊是甘甜的。
她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好好跟她师兄学鉴酒,这样现在她至少还能模仿着她师兄的样子找找以前的影子。
她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好好跟着她师兄学医,她师兄总说学医不仅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更重要的是可以自保,她却总告诉他说不学医也能救人也能杀人也能自保。
如果当初好好学了学这些,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烦恼,那么孤单了。
现在想找个人聊聊也不行了。
想听她师兄讲天文讲地理讲世界也不行了。
想听她师兄总是说她不像个女人也不行了。
什么都不行了,只有她一个人干想着行了。
她叹息一声,猛灌了一口酒,连在口腔打转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给她吞下去了。
一大口的酒梗在喉咙间她皱了皱眉头。
想想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每天有滋有味的,身边总有她师兄的影子,就是快活一个词!
现在想想,以前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现在她想要那种日子了,可惜了,就像她不给百里轩提问她的机会一样,命运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而且还特别狗血的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喝了一口,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酒泼了她一手的她也毫不介意,只是挺直了后背,微红着小脸对着月亮的地方,然后猛地伸出手去,看着清酒从酒坛里泼洒出来,镀了银边一样落下去,“师兄!干!”
――
天刚微亮的时候,百里轩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头猛地向下一栽将他惊醒了。
又是一个在书房度过的夜晚。
他惺忪着眼睛环顾了四周,只觉得耳边总有声音,却听不真切,像是梦里谁喊了一声似的。
冷宫偏殿。
婢女云兰到偏殿准备叫醒时九烟起来用早膳的时候却发现时九烟凌乱着头发趴在床沿就睡着了,身边还多了一个空了的酒坛子。
记着记着,日子在时九烟这里是一天天过去了,似乎每天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清闲,一样的无趣。
而这每过一天少一天的日子,百里轩却总望着远方的天叹息――距离百里慎回来的日子,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