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正月里的灯笼还挂在廊檐上,青天里是明晃晃的白,黑夜间又是混沌沌的黄。
元芜听这里的人说家里人死了要挂白灯笼,穿素衣,子女须得披麻戴孝。木香浑身素缟,身上披的麻衣却太大,不合她的身量。
元芜怀里抱着木香,目光遍及这院里裹的素布,心里淤着一腔苦,涌到胸口化成一缕酸,冲到眼眶成了一圈红。忍住不哭,在家时,嬷嬷曽告诉元芜,亲人归天了不能流泪太多,若泪流成河他们过不了河就上不了天。
犹记得,娘亲曽教她们姊妹俩:“人生诚无几,事往悲岂奈。”如今想来恍如隔世矣。
转眼,阿姊下葬已七七四十九日。
吃过晌午饭,明升来告诉元芜:大夏将亡。刚得武臣报,大明新帝朱元璋正往蜀地发兵,满朝文武莫衷一是,整日里吵得他脑仁疼。便让他们都散了明日再议,他到元芜这里来散散气。又说右丞相刘仁劝他奔向成都,让元芜不如随他去成都。
元芜犹记得西察合台将亡的一晚。来不及告别阿娘,父汗便趁夜色将她们姊妹二人推搡出大帐,嘱咐她们紧随城中的一支商队逃往中原,勒令她们对着真主起誓永不回乡。阿姊元菁领着元芜一边哭,一边照做了。即行,父汉含笑对骑上马的元芜说,到了中原就好了。
只是到了中原,却也不怎么好。
看明升目光热切,元芜却有些恍惚。岔了几句日常闲话,明升就要回宫处理事务了,临走时道:“我明日再来看你,把这身素服换下吧。”
虽然明升向元芜许诺可保她一世再无虞,但元芜不想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亡国回忆,那样的人生也太沉重了些。元芜对着木香想,倒不如,我们自己走吧不劳旁人。
当夜,将素布灯笼一应都摘了。路上行李也都收拾停当,细软包裹整好。次日一早,天不大亮,元芜抱着木香去阿姊坟上磕了头,拜别。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本就是过路客,那日来时无人接应,去时自然也勿用回禀哪个。至于明升,他有彭太后那样的娘亲护着,想来是不大有碍的。
想到“人生”二字,元芜便龙飞凤舞一笔,留了一纸行书给明升,这上头有两句话,也是阿娘从前教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看着写就的这行字,元芜顿觉浑身松快,便带着木香上路了。一路唠唠叨叨,木香倒是无异议,元芜觉得心里宽络了。
更头疼的是往哪儿走。唠叨木香可以听着,可主意木香可出不了,她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罢了。
东南西北一通胡走自然要不得,更何况蜀中地形复杂,道路时有不能畅通。西南边陲云南前不久也被大明朝攻破,大约城中是不太好看的。南面的贵州自古都是穷山恶水,不去为妙。大明朝虽是新建元,却有合并天下之势,看来轻易是不会亡的,国力上升百姓就会富庶也好做些买卖。
不若就上京师应天府。早先明升给元芜看过一张中原地形图,应天就在扬州边上,而扬州就是阿娘来的地方。
走水路还是旱路自不必选了,借元芜百个胆儿她都不会走水路。小时候听过阿娘讲的一个吴王西施的旧闻,没想到最后竟是范蠡这小人将西施骗到船上,狠心沉湖了。阿姊常拿这个出来吓元芜,那西子如何从水中爬出来,将船上的人都一一拖入水中,讲得绘声绘色。从此元芜心中落下了病根。且元芜从没在西察合台见有人划过船,她从没有乘过船,也不会水,若是走水路一个不当心,就沉尸湖底了,岂不可怜。
旱路即便阻且长,只要出了陇蜀,往大道上走,雇辆车即可一路到应天。那是她听来时的商队中有人说的。后来她也曾求阿姊带她去扬州,阿姊不肯,她便负气出走,连去路都探过一回,还央明升给了她几块符节,听说住店可用。
世人皆道蜀道难,元芜却不怵,她来时怎么进山,去时就怎么出山。蜀道群山环绕,崎岖不平,白日要避开行军路线,尽择小道,也算清净;夜黑时分走回驿道,金牛道沿途设置馆驿,投个客店还是容易的。元芜一身黑袍用煤渣将自己涂得灰头土脸,一路推着骡子车,赶着奶羊,走得很慢,也就不算十分艰难。
足足走了十日有余才到勉县,不久便抵达汉中府。
木香又大了一圈,抱在手中有些份量了,可以食些薄粥饭食。元芜便将骡子车和奶羊换作银两,又在集市上买了些小米大枣和白面。随身行李中还留一口小锅,以防木香途中饥饿时可煮些小米粥。在东市买了辆马车出了城门,白日赶车时就将木香放于一长木桶内,底下垫上一层厚厚的棉絮,天气还凉。木香只饿或更衣时偶尔啼一声,喂饱后也就自顾自的咿呀。元芜也自顾自的沿途或唱曲儿或念诗或吹笛。
要去应天府最快就是沿着汉江顺流而下不日便可到达武昌府,顺着长江,那应天府也就近在眼前了。可水路是元芜的死穴。
明知水路可日夜兼程省下许多功夫,可元芜还是宁愿马车颠簸。即便走陆路,仍免不了渡江,元芜只得作男人打扮买顶破旧汗巾将头发束在里边,在衣服上磨了几个破洞,钱袋只装几个铜板,再一路佯装咳嗽不停紧紧抱着木香也不敢看江面,艄公见了也只觉是个病重的穷鬼还带着个面黄肌瘦的女娃儿无甚钱财。
这样一路前行,打探四周,方知如今大明朝是洪武四年了。沿途经过襄阳、德安、庐州三大府,元芜处处留心当地人的打扮、习俗、语腔语调。
越往东走,白日渐长,衣衫渐轻。
最终抵达应天府,已是四月中,小满时节。家家煮茧,户户缫丝。
城门守卫严谨,见是外乡来人便要细细盘问。元芜便在车上换了妇女装扮,好费了一番唇舌,木香又适时啼哭。守卫心下想着不过是妇孺这才进得城门。
元芜进了城,又换作男子装扮,在城中找了一家中等客栈下榻。应天府法制严明,绝无匪盗,元芜将心放下。此去离蜀已有小半载,只这一夜才得安稳休憩,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在客栈大堂用过早膳。
便想带着木香出去逛逛,元芜结完账径直往后院马厩便要去赶马车。元芜想着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这应天府生存下去。
在蜀中时,还有阿姊每日帮人看病抓药收些诊金,阿姊去世后还有明升接济。从蜀中这一路到应天,身上值钱的物什都换作了银两,所剩无多。还有一辆马车,现在还是不能卖掉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上用场。客栈是不好再住下去了,唯有上街打听打听。应天府这么大总有房屋可借,再找些活计,只是带着木香多有不便。
门前有妇人突然迎上来对着元芜说:“小哥,可是要出城了?”
元芜作了个揖:“不,只是想着四处看看。”
那妇人虽有些失落却还是兴致盎然说道:“小哥是外地来的吧?要逛就上金陵城的集市上逛去,那里热闹。”
元芜心想看来这里的集市离得不远,看着妇人面善不妨乘机问个明白也好,遂故作惊讶问道:“这位大嫂,小生初到应天府,却不知这应天府这样大,都不知往哪走了。”
那妇人笑道:“奴家一看便知小哥是外乡来的。要说这应天府啊,是大。这皇城位于城东,城北又是都是官兵们去的地方。虽说大官儿们的府第,也多位于城中。不过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城南的十八坊了。里外几十条巷子,直栏横槛,最外面一条就是长街那是应天府最大的集市了。小哥要买什么都有。”
元芜道:“这十八坊是远近闻名的,却不知这南京城有多少百姓聚集在那里?”
妇人道:“啊哟,那可数不清,少说也有十来万口。”
元芜问:“那可一定要去看看,却不知怎么走?”
妇人道:“刚才见小哥拉马,奴家还以为小哥要驾车出城。若小哥只是去十八坊可用不着驾车,从前面的筒子巷左拐便到了大道上,一直朝南走不过十里地就到长街了。”
“那便谢谢大嫂了。”元芜正要背着木香便往筒子巷,却被那嫂子叫住。
那妇人问:“小哥的马车,可否借奴用一用?奴家里是前头街角那家史大酒铺的,今日我夫送酒到这里,突接家里伙计来报,城外有急事让我夫前去,丢下我和这十几只空坛子在这里,我想借小哥马车拉回家去,晚些时候再把小哥的马车送回这里来。”
元芜便同意了,妇人道了谢。二人便各自去了。
所谓大隐隐于市,元芜想着,居于城南也好,那里离聚宝门近,若有什么也可方便出城。旧金陵城内两旁各有官道,马车可疾驰,平日设有关卡大多是官员在走动。
元芜背着木香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长街。上集市打听了一周,众人见她虽是个外乡客不过看着青秀又带着个女娃,便热心为她们指路。长街上熙熙攘攘满眼都是人,越往东走人脉却是不减,元芜明白那就是居民之所了。一路边走边问就到了一处名叫东街的巷子。沿途见到几个蒙古人,元芜都以手遮脸疾步闪避。这里是外乡客的杂居之所,鱼龙混杂也可掩人耳目。
“小哥,前面就到了。”这老妪便是常年在巷子口招揽住客的。
元芜跟在她身后,只觉这可不像一般老人,这老妪脚步轻奇迅疾,连元芜这样的青年人都有所不及。
入了东街没几个弯就到了一处小院。老妪取出一串大钥匙,对了半天才将门打开。“这里便是了,小哥看看可还满意。这院子虽不大,但一年四季都能晒到日头。先前啊住在这里的是一位小姐,说是来此寻亲,后来寻到了亲戚就搬走了。老身见小哥带着个女娃,不知小哥是打哪里来?”
元芜四下打量并无回话。
老妪道:“不是老身爱打听,只是到时候是要登记上报官家的。”
“嬷嬷还请不要见怪。小生原是金陵人氏,自小被卖到河南李氏做家奴,后来李氏家道中落,老爷夫人都病死了,只留下小姐一人,家中的奴仆便作猢狲散,家中的财物也被哄抢一空。老爷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小姐又年幼,于心不忍,便将小姐带在身边。往事提起又不免心伤,还请嬷嬷不要见怪才好。”
“原是有这般缘由,还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再过两旬就是端午了,小哥若不嫌弃,明日就入住,嬷嬷我这月的房钱就不收你的了,从下月起再收。”
元芜本不想欠着这情,又不好驳回这好意,还要给木香添置夏衣便道:“如此多谢嬷嬷了。只是不知这房钱每月多少银钱?”
“小哥放心,嬷嬷不会多收你的,每月一钱银子,若按年交租,则每年一两,小哥以为如何?”
元芜心中盘算眼下还有白银六十两,这样说来住上五六十年都没有问题了,心中暗喜。元芜道:“那便听嬷嬷的。”
元芜回到客栈,早早和木香用膳,又听伙计来报有史大家的将马车赶回来停在马厩了。元芜听了心想那位大嫂果然守信,便对金陵城更添喜爱。
傍晚就回房收拾衣物等,不一会就弄完。坐在小机子上沉思,现已不至无家可归,但光靠着六十两白银迟早要坐吃山空,还得谋些出路。东街紧挨十八坊,不若到各坊中找些活干。只是自己会些什么……
在西察合台,她和阿姊都是汗王的女儿。阿姊是族中巫医,医术精湛,还会巫蛊占卜之术;而她却整天只知和兄长们骑马打鸟,读书识字都是阿娘教的,整日里学的都是些歪门邪道,最擅长也就是吹笛唱曲儿,难道去歌姬坊?父汗若在天有灵就是从土里爬出来也会把元芜打得半死。眼下还有时日,过了节再想也不迟。元芜这样想着,枕着那六十两白银抱着木香,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元芜就结账离开客栈,驾着马车往城南去了。即使赁屋而住,元芜想着大明朝很太平,就让木香在这里长大成人,因此决意定居了。安置新居约莫用了十日,等一切完工后已经是五月了。
元芜抱着木香坐在外间的门槛上,望着院子的围墙,围墙上的屋檐,屋檐上的那片天,天上的那几缕云,云中那轮新月。想着有她和木香在,也就算是一家团圆了。
端午那日余嬷嬷送来两只粽子,经这半月的熟识元芜心中对她自是感激,但面上依然是冷清的。阿姊曾说:见多了落井下石的,乍见雪中送炭的切勿深信。
余嬷嬷递过一份契约,瞧着元芜细细看了后才在上面画押签字。那嬷嬷对元芜也高看两眼,这小哥竟识字。契约为一式三份,在大明房屋出赁均有官府作证,元芜和余嬷嬷各留一份,上交官府一份。元芜在名字前面添上了李作姓,因不想惹眼避着皇帝讳,将元字改作原字。李原芜,原无李,想到这茬元芜觉得倒也有趣。
因木香年幼,身边一时离不了人。且手头还有些银两,元芜便没有出去寻活计。此后余嬷嬷有时来请元芜帮忙念字回信,原她几个儿子都征兵在外,时有报信平安回乡。
渐渐在街坊四邻中,也有一些妇人托了余嬷嬷来的。元芜叮嘱余嬷嬷,出力不在话下,只是不想扰了清静,且自家小姐年幼,也不便他人找上门来。因不计报酬,后来在东街竟有些名声,都称他李相公家。偶有家中丈夫见她字迹有些风骨,便也托李嬷嬷叫她抄写诗书经文,奉上宝钞。元芜愈发勤练,将阿娘以前教过的书都置办了来,不知不觉家中堆了好些书。有时在家中无事,便对着木香读书念字。
不知不觉,七夕、中元、中秋、重阳这些中原节日依次过了,金陵与蜀中的习俗又有所不同,元芜样样都觉得新鲜。从夏入冬,冬至也到了,元芜仿着街上看到的九九消寒图,自己也画了一张挂在里间门上。每日把着木香的手,涂一片梅花瓣。
不久,便是腊八节,只是这腊八节竟是到处都有的。金陵有,蜀地有,西察合台也有。街上都有卖腊八粥,元芜在家也煮了一锅。且逢阿姊元菁的忌日,元芜给元菁也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她和木香默默吃了,木香已经会说些话了。
此去离蜀地已经一个春秋,而离西察合台也已三载有余。
在西察合台,腊八由父汗带领举国祭祖敬神,求祖宗神明庇佑国祚延绵,元芜只等着喝完腊八粥就有各样的赏赐下来,可故国亡了;后来和阿姊一起到大夏,腊八时节,听说明升也要去宗祠祭祀,元菁让元芜一起悼念亡国。元芜知道阿姊怨怼父汗,从不敢提起,可阿姊也死了,只留下木香与她为伴;如今到了大明,听说他们的皇帝也有祭祀大典。可见腊八这一日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全然和过去一丝一毫不沾边的。
元芜看着木香就想到阿姊,心中不平,阿姊怎可就这样轻易抛下她。为何阿姊可以怨怼父汗,而自己却无法怨怼阿姊。再看木香,她倒看起来无辜。
自腊八起,便家家着手准备过年了。余嬷嬷受了好些人的托来,让元芜写对联。元芜日日绞尽脑汁,捧着唐诗宋词咬笔杆子,忙得带木香上集市置办年货都不得空。终于赶在灶王节前,才都将手里的活交出去了。
二十四日,洒扫除尘。
二十五日,带木香上街买年货,沿途只见家家张灯,户户结彩。
二十六日,金陵下起雪了,元芜见院中皑皑一片,只山茶开得正艳,一阵高兴,又见墙角腊梅未开却有幽幽香气。于是,便给自家也写了一副。
上联:梅藏暗香孤萼绿,
下联:火散冰雪女儿红。
横批:冲寒报春
到除夕这天,才糊上墙去。元芜愈看愈发得意,一遍遍教木香念。高兴不过几时,终究还是太冷清了些。
是夜,应天府既喧哗又岑寂。金陵第一大府太傅徐达的府邸就在不远处,彻夜的炮竹声充斥着每条静寂的巷子。东街居住的大多是贫寒家,逢年过节能吃饱穿暖就是万幸只怕是没有闲钱买爆竹。
元芜从奄奄黄昏后坐到寂寂人定初,木香躺在小床上也没有睡着。一直坐到子时,元芜只觉周身僵冷,端起那樽酒一饮而尽,起身收拾碗筷。
听得鸡鸣声初起,知是四更了,木香早已睡着,元芜哈欠连连禁不住歪倒在床头。忽来一阵震天巨响从东侧传来,那是鞭炮声响,约摸持续一刻钟,突然万籁俱寂,乐声渐起,元芜闻得那是韶乐,只为天子而奏,肃穆冗长。元芜只得起身去看木香,让她讶异的是经这番喧闹,木香竟还能安睡自如。
奏乐完毕时鸡已二鸣,元芜起身开门见天已拂晓。远处传来鼓声隆隆,一重一轻忽快忽慢,原以为可快些敲完,哪知这鼓要敲三阵才算完。
待到一切都沉寂下来只觉两耳麻痹,脑中回响万千。待细听,是木香在里屋啼哭,元芜这才匆匆奔去。更衣完毕后,想起灶上还热着稀饭,正要盛,山呼乍响,元芜一个手抖木勺掉入锅中溅了一身米粒。忍无可忍垂足蹬地正待开骂,再一声万岁早已盖过她的声响,回头一看木香正用似是而非的目光打量她,元芜只差七窍生烟,随之而来那一声万万岁地动山摇。元芜用大勺顶着脑袋杵在灶上吐着粗气,无力对骂。只得用抹布胡乱擦一气,盛得一大一小两碗稀饭放到那四仙桌上,喂一口木香自己扒上两大口再喂一口木香。
一整日,元芜在院内听得外面街坊四邻各家都有亲朋登门拜年,唯有自家门庭冷落。
这样清净了几日,到初八。日脯时分,余嬷嬷又来了手上提了两盏纸灯笼。“哥儿,今夜可要点上这五色灯彩,悬在院外。”
元芜不解:“嬷嬷这是为何,离上元节还有七日光景呢。”
“老婆子就知你会这般问,小哥有所不知,此乃万岁钦定,咱们金陵城每年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连张十夜,每家每户须点这五色灯彩。”余嬷嬷说话间已动手取出灯笼蜡烛,在袖中掏摸着什么。却是一个火折,拔开来鼓劲一吹火苗窜起燃着蜡烛。将蜡烛放回灯笼内递给元芜:“你个高,就挂到那檐上原有的挂钉子上。”
待两只都挂完,元芜走到院外看,那一对灯笼上画的是两只油老鼠各抱一个大元宝。虽是用宣纸原张糊上的,但上头描绘的事物却是用的各色颜料,点上后五彩斑斓十分耐看,故名五彩灯。
元芜进屋往匣中取了十文钱并灶头的一碟白炸肉送到屋外给余嬷嬷:“我知嬷嬷心善,常看顾我家小姐。小生无以为报,嬷嬷见笑了。”
余嬷嬷见推脱不过也就接下了,元芜又将她送出门才折返。到房中打开钱匣子,粗粗用戥子称了一遍,还剩四十七八两银子和百来个铜子。又拿出三十两银子平分成三堆用黑布包了,一堆藏在那灶眼左侧抽出一块炭砖里头,一堆藏在里间房梁大椽上,还有一堆就藏在外间房檐的燕子窝旁。
此后每日到了黄昏时分,外面便锣鼓喧天,今夜正是元宵夜看来是要喧闹达旦才罢休。元芜想着往年上元节时的热闹光景,何不带上木香上街凑凑这大明的热闹,或许别有新意。元芜将案上的钱匣锁上放置床下,又抽出一把广式横开锁,将房门锁上,又用铜锁链拴上院门,抱着木香往长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