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谁是谁的劫
“哦……”慕轻菀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他的淡漠而受到影响，转头向四处巡视了一圈，忽然开口道，“如果不赶时间的话——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啊？”
“……”画砚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她那张写满期待的表情，便点了点头，“你想去哪儿。”
一家京城内颇具盛名的玉器店内。
慕轻菀站在柜台前略显紧张地看着一手举着放大镜，一手锁眉捻着胡须的老板，有些不安地问，“这玉镯……还能不能修补好啊？”
单手举着放大镜的手艺老板模样颇为滑稽地看了她一眼，凝思片刻，才道，“这玉镯破损很严重啊……”
“嗯？”
老板继续沉默了会儿，续道，“要恢复之前的样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我会在不影响原样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下，姑娘意下如何？”
“这样啊……”慕轻菀垂眸也思索了半晌，才点点头，“好吧。那就麻烦您了。”
“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老板眯眼一笑，腾出手指了指一边，说道，“修补玉镯须得半个时辰，姑娘与公子不妨先坐那边静候片刻。待本店修补完之后，在交予你们。”
“那就有劳了——”
慕轻菀点了点头，便回头冲着画砚友善一笑，道，“画公子，真不好意思哦，怕是要让你再等上片刻了。”
“不碍事。”画砚简单地搁下这句话，便径自地走到一旁休闲区里。
慕轻菀轻呼了口气，甚是好脾气地跟了过去。
“那玉镯……”
“嗯？”
就在慕轻菀接过一旁小厮送过来的茶水时，竟意外地听见了画砚居然主动与她说话了，心中登时一阵澎湃，面上也因自己这反常的心理而微微滚烫起来。
画砚抬眸轻轻淡淡地瞥向她，缓缓地开口，“那玉镯，对你很重要么？”
慕轻菀微怔，随即低下头，手指抚摸着瓷杯边沿，缓缓地开口，“嗯……很重要。”
画砚睨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而慕轻菀则自顾自己的低语道，“这是爹娘的定情信物呢，可是，交给我保管时却被我摔坏了……”
画砚应了一声没了反应。
慕轻菀不禁有些泄气。回忆起他与苏姑娘呆在一起时完全不似这般，便有些低落，不知怎的便脱口而出，“画公子应该很失望吧？”
“什么？”
“就是……”慕轻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咬唇道，“就是太后那天宣布的事。”
“哦。”画砚轻轻淡淡地应道，“那又如何？”
“嗯？”慕轻菀有些奇怪地抬头，却瞥见了他眼中的淡漠，刚准备解释便听他说起，“我的婚事，向来不用宫里人做主。父皇、太后，他们给我指了婚也没用。”
“啊？”慕轻菀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可不敢相信现今竟有人如此胆大张狂到漠视皇帝、太后的旨意呢。
虽是这般想，但她还是咧了咧唇瓣，回应着，“这样啊……”
画砚垂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慕轻菀缓缓地吸了口气，她想，这画公子除却性格不太热情外，但人还是挺不错的呢。
“姑娘，您的玉镯修补好了。”
忽地，一道声音惊得慕轻菀连忙回过神来，起身走过去看着老板给她检验的玉镯，眼中顿时流露出欣喜与意外，“真的呢，完全粘合了！咦？这是——”她指了指之前原本断裂开的缝隙处此刻竟镶上了金边，有些迷惑，“这是什么？”
老板捻着胡须笑的得意极了，“这就是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啊。姑娘可满意？”
慕轻菀蠕动唇瓣面容上有些无语了。拿着玉镯反复看了看，掏出银锭，说道，“很不错了。谢谢啊。”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收放好，转身时，便看见了走上来的画砚，轻然一笑，说道，“画公子，我们回去吧——”
画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然而慕轻菀再次跟了上去，两人大约走了片刻路程，便见画砚突然停了下来，轻描淡写道，“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咦？
慕轻菀有些惊疑地看着他，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画砚又道，“你有意见？”
“……”慕轻菀眨了眨眼，表情迷茫兼无辜——拜托！她可是什么也没说好不好？
夜幕阴沉。静谧的四周危险性地染上了一片肃杀之气。
苏流莺屏息蹲在丛林深处，紧了紧十指顾不得上面是不是沁满了黏糊的汗液。她紧张地转头看向一旁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清冶，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地恐慌，“清冶，今晚我们会不会有事儿？”
清冶没有说话，凝神注视着空旷的前方。拧起眉来。
看得出，先前突然出现围攻他们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而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是苏流莺。
“清冶……”苏流莺再次不安地低唤，他才回过头冲着她安抚一笑，声音轻缓地回答，“放心。不会有事。”
明知他这是安慰自己……可苏流莺还是被他这句轻轻柔柔，然，可信度不高的话语给抚平了心中的不安。
她深吸了口气，随即苦笑，“清冶，我又连累你了么？”
清冶目光温润地看着她，抬手抚顺她的发丝，轻语道，“傻瓜……怎么会呢？”
“可是……”苏流莺鼻头一酸，盯着他那张清雅出尘的面孔簌簌地落泪，“如果不是我贪玩出宫，也许我们不会有事儿！”
清冶敛下眉，声音里有些几分凝重，“不尽然。”
“嗯？”苏流莺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又道，“你在这里有没有惹上谁？”
苏流莺愣怔地看着他，摇摇头，表情迷茫。
“真的没有？”清冶再次发问。
苏流莺蹙眉，竭力想了想，忽然轻呼道，“啊！是她！”
“谁？”
“太后吧？”苏流莺也不是很确定，只是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画砚交代过她的话。握去拳头直往自己头上敲去——“我真是太大意了！画砚之前还交代过我，要我小心太后呢！”
“太后？”清冶陷入了沉默，想了想，问，“你和她有什么恩怨吗？”
“我也想知道啊！”苏流莺郁结，可脱口说完这句话时，豁然记起了一些事，“莫非——”
清冶看着她惊诧地表情，随即也想到了一些事。可两人谁也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好些脚步声冲冲而来。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便有几支火把照亮他们所匿藏的方向，“清公子、苏姑娘还是请出来吧！”
两人见避无可避，便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随即便看见了大队人马正将他们重重包围，然而在那些人马的四周则全部安排上了弓箭手，似乎只要他们一有逃跑的动作，那些好似长了眼睛的羽箭便会向他们毫不留情的射去！
苏流莺看着这么一阵势，不由得惊呆了。想她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几时见过这么充满危险性的场面了？
站在她身侧的清冶低头看了看她，低语道，“把手给我。”
苏流莺抬起一脸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望向他，最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顺从的将手递给他。
只见清冶想也不想的便握了上去，紧紧地，丝毫也不曾放松的样子。
一间简约的房屋内，静立着一位虽上了年纪，却依旧不显老的贵妇。
苏流莺跟在清冶的身边，撇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孰料，那贵妇一瞥眼便与她撞上了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贵妇勾了勾嘴角，有些淡漠地转述太后的懿旨，“太后交代了。这里有两条路给你选择。其一，喝下这杯酒，一了百了。其二，交出密室钥匙，大家相安无事。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碧雪的任何一个地方。”
苏流莺冷笑。看来一直疑心于司家的不止是雪帝，更为甚者的是这个太后呢。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抬眼直视着她，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地顺从你们的话照做？”
贵妇冷哼一声，反问，“你有的选择吗？你信不信，如果你不答应，我完全可以保证你们日后再也出不了这门！不是囚禁，也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是不是喝了这杯酒就可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清冶突然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女子的发言。
苏流莺诧异地看向他，心中浮起不妙的念头。
果然。
那女子冷冷地盯着他，淡然地说，“当然。喝了它，一了百了。太后只要一个结果。”
“好。”清冶二话不说的走了过去，端起那杯满满的酒水作势要饮尽时，却被身后的苏流莺夺了先，他眸子里跳动着诧异，随即斥道，“你在做什么？”
苏流莺抬手捋开微乱的发丝，低头浅笑，她说，“清冶，你也太博爱无私了吧？这是可以让人一了百了，再也醒不过来的毒酒哎！这样你也要抢着为我喝吗？”
清冶蹙眉，有些着急道，“你想说什么啊？”
苏流莺嗤了一声，笑起来，“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真的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呢。也许太后的决定是对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嘛，时间到了，当然得走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苏流莺敛去表情，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呢？刚刚想做什么傻事？我是你谁？你又是我的谁？你凭什么要为我不管不顾的付出性命？清冶，你不要这样！你完全不用这样的……我们，不是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么？”
她的一席话，使得他深深地震撼了。一张清雅的面庞上有些极致地失落与自嘲。“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么？”
苏流莺蹙了蹙眉，刚准备解释，随即轻笑一声，“对啊！我们不是朋友呢。怎么，你该不是一直都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吧？呵呵，傻瓜！就算是朋友也不可以随便为朋友付出这样的代价啊！”为她这样做，不值得。
清冶敛眉淡淡道，“就算如此，就算你不把我当做朋友……那若水呢？你舍得他？”
“……”苏流莺低头端详着手中的杯子，浅浅一笑，“注定走不到一块，许是我们的缘分不够吧。是谁说过，注重不是结果，而是付出的过程……我能来这里和他认识，已经很不错，很满足了。”
清冶还准备说什么，便见她很干脆的一仰头尽数将杯中的汁液喝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狼狈呕心的黏稠血液。相反，身上、脑子里多的只是一种卸下重任的释然，轻轻地、轻轻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力……
迷迷糊糊地梦境中。
她好像见到了一袭白衣飘渺的男子，看着他立于白雾云层间，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哇，活神仙呐！
刚想要移开步子向他走去，却奈何双脚就像沾上了强力胶一般，怎么都无法挪动半毫。
于是，害得她只能干瞪眼睛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位飘渺若仙，可始终看不清正面的男子……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那名身处云雾间的男子缓缓地回过头，冲着她露出淡若青莲般雅洁的笑容。
随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莺莺……这辈子我们错失的缘分，留在下世补上，可好？”
面颊上似有什么缓缓流过。
苏流莺潜意识皱了皱眉，随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然而，在睁眼的瞬间，她见到了一张写满疼惜与思念的俊容。
愣了愣。随即浅笑。
刚准备支撑起身，却被那人一把揽进了怀里。她听见他附于她耳边的低喃。
“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再也不信你了！”
“……”苏流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些好笑的问，“君若水，你在发什么疯啊？”
听见她的声音时，男子的身体明显一僵，接着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内，低哑着声音道，“那你就认为我发疯好了！”
苏流莺轻笑，随即，大脑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拼凑了起来。
她不是已经……
“君若水，”她拧着眉拉开紧抱着她的男子，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她的疑问，君若水浅浅地叹息。
“清冶呢？”苏流莺抬手撑住脑袋，忍住剧烈的头痛，问，“他人呢？”
静僻的山谷间，百花艳丽齐齐绽放，似乎在欢庆着什么隆重的节日般。
苏流莺穿着一袭白衣，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每天都要来来回回走上好几遍的小径上，单薄的衣裳在风中摇摇轻晃。柔软的长发缠卷于风中随意舞动。
空中忽然飘起细细弱弱的雨点。
她停下脚步。举目望着四处青山碧岭，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苦笑，“傻瓜……傻瓜……”清冶，你这个大傻瓜！
反复呢喃着这两字时，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的蹲下身，紧紧地怀抱着双臂失声恸哭起来……
“清冶他人呢？”
“告诉我啊，他在哪？”
“他做了他最想做的事。”
“什么啊？”
“莺莺，好好活着，活出双倍的快乐。”
因为，在你体内，延承了两个人的性命……所以，不管如何，都要好好的活着。
“你不过去吗？”小径的前端，分别立着两个仪表不凡的男女。女子手执雨伞，声音轻缓地问道。
而男子则沉默了片刻，转身，浅声道，“已经不需要了。”
“嗯？”女子好奇地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人走了过去……心中微叹，浅吸了口气便追随身边男子的脚步离去。
“你不和她说一声么？”
“不用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明日。”
女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上前跨出一步绕在了他的面前，对视他疑惑的眸子，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着，“画砚，我想留在你身边！”
“……”画砚蹙眉，看了眼有些陌生的女子，没有说话。
鼓起十二分勇气的慕轻菀，再次豁出去地说，“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可以吗？”
画砚瞥了她一眼，准备绕道走过去。却不想女子又尾随上来，带了些调皮和无赖的口吻说道，“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嗯？你答应了是吧？不许反悔哦——”
画砚略微蹙眉，下意识的拒绝，却见她又说，“画砚，我知道你喜欢苏姑娘，可是……两人在一起总比一人孤孤单单的要好吧？哎，我可是听说你的桃园很大呢，多我一个也会嫌不多吧？”
画砚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你说话的口气这么熟悉？”
慕轻菀面上一热，低头踩着路边的碎石子，进行检讨反思。
见她这般，画砚沉淀着目光，口气淡淡地问，“其实，你跟着谁都会比跟着我要好……”
“那不一样！”慕轻菀想也不想地回答，虽然要说出这些有些尴尬，但总好过一直烂在心底吧？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着对面的画砚，表情格外认真地说道，“是啊，跟着别人当然要好过你了！可是……就算他们再好，也不比上你啊……”
“……”画砚表情淡淡地看着她，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慕轻菀等了好久都没有见他有所反应，不禁有些气闷加羞恼，“什么嘛？我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无动于衷？”就算是要拒绝也要给点反应啊……
见她低头懊恼羞愤的模样，画砚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诶？”慕轻菀诧异地抬头，撞上他那含笑地眼睛，不由得捂嘴轻笑起来。
天呐，她刚刚都说些什么了？不过……好像效果还没错呢？
她抬头无比开心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心中犹如吃了蜜糖般浓稠香甜。
她想，画砚没有再拒绝她了，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