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巫祝就站在江誉歧背后的不远处,而窗外的雨声完全压过了所有动静,江誉歧定立在窗边,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盯着漫天阴冷的雨,雨滴接二连三地打到地砖上,顺着砖块的纹路肆意一点一点地汇入道的两旁。
孰不知,天色已晚。
他缓缓回过神,“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末了。”巫祝小心翼翼地跪在江誉歧身边,思虑了许久,才恭敬地开了口,“呃……您吩咐的事情,臣已知悉结果。”
“休要再戏耍本宫。”江誉歧扭头瞥了巫祝一眼,冷冷地问道,“说吧,是什么?”
“卦言,这……臣卜了数次古币,不知为何古币每每断裂,若非天意……”巫祝见江誉歧神色似有异样,他立即扶正了官帽,又端起桌边的一块小木板,上面放着许多断裂坏损的古币,示意江誉歧过目之后,才继续解释道,“也就是说明……说明……无解。”
江誉歧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愣愣地盯着巫祝手中泛着锈色的古币,“无解?什么意思?”
“就是…是……”
江誉歧得不到回应,立即抬眉瞪着面前人,巫祝面色丝毫未变,但身体已发抖到立不住脚根。
无解?立谁为皇后竟是无解?
这让他又不自觉地想起,秦观月和纪渊对他说的话。
………………
“你能将虚伪说得这般坦然,你配做我孩儿的父亲吗?”
……
“哦!我还没说你究竟输在哪儿了,你输在阿月最终从了我……她腹中的孩儿,应当姓纪。”
………………
江誉歧不自觉地轻呵了一声,只觉得如有千斤压在肩上,“本宫明白了。”
巫祝听到江誉歧的话后,立即惊诧地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人影,江誉歧缓缓提着袍尾,已出了钦天监的门。
江誉歧就站在台阶之上,静观斜雨打湿屋檐里的地面,水气随之迎面而来,不用多久便迷了双眼。
上午离开明瑟宫,直到现在天已暗沉,过了这么久,不知秦观月的情况如何……
许灼就立在一旁,手中抓了两把伞,望着若有所思的江誉歧,“殿下,雨势过大,撑伞吧。”
江誉歧朝着许灼手中的油伞看了一眼,转身便往一旁的长廊走去。
由于钦天监长年观星的缘故,因而附近的建筑皆不允许燃明灯,长廊有百八十米,但只有最最昏暗的灯光照路,所以每一寸石路都逃不过无尽的黑暗。
一路缓缓走过,谁人不惧怕那长廊之中,身着褐绿长袍的男子。
出了长廊,寻了近路,许灼始终默默地为江誉歧撑着伞。
雨势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动静,江誉歧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也感受不到身后有多少人。
“你觉得这雨,是在警醒我什么?”
江誉歧虽然有气无力地开了口,许灼只能勉强听清,因为雨势过大,所以他尽量地放出声,反问道,“殿下有何心事?”
“你说我是不是……从头就不该与大哥三哥争这个位子啊?是不是从头就不该……”江誉歧哽咽地停了口,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过着我原有的平淡生活,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般下场了?”
“下场?……”许灼愣了片刻,又立即跟上了江誉歧的脚步,“五日之后便是登基大典,大典结束您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为何还会有这些顾虑?”
绕出前庭的楼院,便是平地,眼前也变得一片明亮,但江誉歧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我到钦天监求了一卦,但……”
“平白无故的,殿下怎会想起到钦天监求卦?”
听到许灼的疑惑,江誉歧却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是我太寡断了,不明白究竟怎样做才皆大欢喜,这才想着来窥测天机。”
许灼又问,“那卦上是如何说的?可解了殿下的忧虑?”
“我再问你,我再问你一次。”江誉歧在心中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在一处屋檐之下停了脚步,他紧紧抓住了许灼的手,像儿时一般地巴望着许灼,“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
“殿下!殿下!!”
陶侠不知从哪个方向出现,见江誉歧在屋檐之下避雨,他干脆丢掉手中的伞,更迈大了步子,一直狂奔到江誉歧的面前,才肯停下。
江誉歧望着衣着湿漉漉的陶侠,迟疑地问道,“何…何事?明瑟宫那场,情况如何?”
“您怎么…躲到这儿来了!”陶侠来不及拧干湿透了的衣袍,只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良娣…良娣生啦!奴寻了您…好久,才到这儿来寻到您咯!”
尽管猜忌孩子的身世,但江誉歧听到已生产的消息,还是当即选择夺过许灼手中的伞,朝明瑟宫的方向走去。
陶侠见江誉歧离开,他冒雨拾回自己的伞之后,急匆匆地跟到了江誉歧的身后,“殿下放宽心,良娣与小公主一切安好!!”
小公主?
听到陶侠说到秦观月生的是女儿,江誉歧不知自己是怎么的,心情莫名开朗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不是儿子,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折吧……
夜色孤寂,轻雾朦胧,终于收了雨势。
等江誉歧到明瑟宫时,今早在此忙碌的人已全数退去,只留殿内无灯无声,就像昨夜一般。
巧言和唤玉一声不吭地守在殿门外,见江誉歧逼近,她们也并没有作声,只是在行了礼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灯不燃,无声响。
江誉歧没有唤任何人燃起灯火,而是自己提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袍,几乎屏着气息地迈进了殿门。
黑暗不断地压迫着,除了试探地向前走,他别无选择。
在这偌大的殿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木制摇篮,他知道秦观月尚在昏睡,那个孩子似是也入了梦乡。
恨意与不甘,犹然而生。
………………
“哦!我还没说你究竟输在哪儿了,你输在阿月最终从了我……她腹中的孩儿,应当姓纪。”
………………
一步一步地穿过黑暗,他死盯着那个丝毫不动的摇篮,虽怎么都望不见孩子的模样,但无数次刺入心脏的那句话又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