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透,秦观月不愿惊动熟睡的唤玉,只自己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望着窗外厚实的雪,她无处可去,但因睡意全无,回忆着昨夜与唤玉畅聊的画面,就仿佛是回到了幼时,没有任何羁绊,喜怒哀乐都可以有人宣泄。
她静坐在窗边,默默观察着正在扫雪的小黄门。
他们穿得格外单薄,顺着明瑟宫的所有道路,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似乎都没有睁开,就这样左一撇右一捺地扫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唤玉也醒了,帮着她开始装扮自己,等到一切都捯饬完毕,已日上三竿。
自从江誉歧坐上太子之位,她还从没有以良娣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出过东宫,今天规制了这么许久,仅是盼着晚风徐来。
天色终于在期盼中暗下来,寒风又附上了白瓦。
江誉歧知道秦观月不识去摘星楼的路,于是遣了陶侠早早就在明瑟宫外等候。
看到秦观月欣然出行,陶侠远远地便朝她拜了拜,“娘娘安乐长康,奴奉殿下之命前来接您,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高耸的榆制车舆,四角垂挂着红丝线缠制的金铃铛,帷裳上满是耀眼的龙纹,周围的所有人都将头尽可能地垂到最低,秦观月第一次享受到这般胜过太子妃的待遇。
秦观月尽管十分惊诧,但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大家有心了。”
她不愿太过相信地踏上车凳,坐在车辇中依然有些心惊胆战,“唤玉,你可知前朝的事?我总觉得最近心不在焉的,总爱胡乱想。”
“小姐想问的是关于殿下的事?”唤玉替秦观月捋了捋碎发,“我与小姐一起被困在明瑟宫中,哪儿会知道的比小姐多呦。”
“昨夜我与你说的那个世子,可还记得?”秦观月不自觉地拉着唤玉的手一起伸进了手抄中,“我也不知怎么说,总觉得他心怀不轨。”
望着秦观月古怪的神情,唤玉实在憋不住笑,“哎呀,小姐你这是因为怀了小皇孙,情绪不稳,才会总是胡思乱想的。”
“是…是吗……”秦观月扭头望向了车辇外,“不管了,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叫我出来,我有点……”
“小姐,你发现了吗?”
“嗯?什么?”
唤玉没好意思直接开口,只能朝秦观月凑近了些,“应该是从殿下下令禁闭我们开始,你就再也没有直呼过殿下的名讳了。”
“你……我……”秦观月冷静一想,还真有些不知所措,“是啊,从前的我应该怎样都不会相信,如今的我会一再地屈服于那个人吧……”
唤玉随着秦观月一起望向了车辇外,恬静地笑着,“一切都会变好的,小姐别担心。”
车辇突然停止运转,没等车内人动弹,陶侠便对着车辇解释道,“殿下还在处理政务,晚些便会到,请娘娘先行上楼。”
“好啊!”秦观月护着小腹,从小窗的一端探出了脑袋,她瞪了一眼陶侠,还故作恼怒,“通知我是酉时,自己却失了约,岂有此理?”
陶侠放下了车凳,听了秦观月的话后,他顿时僵住了身子,“这…奴也不知啊……”
秦观月和唤玉互相扶着下了车辇,寒气顿时紧逼着呼吸,望着眼前别具一格的摘星楼,她颤颤巍巍地说道,“你快去,催催他吧。”
陶侠连忙点了几下头,又嘱咐着看护摘星楼的宫娥引导秦观月上楼,安排完毕之后,他便带着几个羽林郎灰溜溜地离开了。
登上摘星楼,暖香不断地熏着,身上的寒冷也跟着逐渐消散了。
“小姐,小姐!”刚登上摘星楼,唤玉便指着远处的一座府邸,“我好像看到秦府了!”
秦观月立即朝那个方向望去,“哪儿?……你看错了,那不是。”
瓦连京独自一人坐在门后的软榻上,秦观月和唤玉的话语声扰了他的清净,耶格尔刚要撞门出去赶人,却被瓦连京拦住。
因为他透过门纱,能清楚地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昨日在西城门见到的那个女子,江誉歧的女人……
不知情的唤玉还在放声感叹着,“没想到皇宫中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可以望得那样远!”
在秦观月眼中,唤玉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过于天真可爱了些,她轻轻地拽了拽唤玉的衣角,“好啦,小点儿声。”
耶格尔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擅自做主,“世子,真不赶她们走?”
瓦连京将食指抵到唇边,示意耶格尔安静,自己则掀开盖在身上的衣袍,光着脚便站起了身,朝耶格尔邪魅一笑,推开门之后,又立即恢复冷漠的神色。
秦观月和唤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站不住脚跟,回头一看,出来了一个异域穿着的男子,更是让恐惧感充盈了她们的全身。
秦观月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瓦连京行了礼,“东宫秦氏,拜见世子。”
东宫秦氏?
到达炤安之前,瓦连京就一直在打听太子江誉歧的所有事,听到最多的,便是关于江誉歧强占嫂子秦氏的内容,因此瓦连京对这个秦氏的印象极其深刻。
“秦氏?原来你就是秦观月。”瓦连京一边打量着秦观月,一边缓缓逼近她,“昨日见你,便觉得……你非同寻常。”
秦观月觉得浑身不自在,拉着唤玉不自觉地向后退,“多谢世子。”
唤玉瞟了一眼眼前的陌生男子,真像秦观月描述的那般不怀好意,她躲在秦观月的身后,始终不敢吭声。
瓦连京根据衣着的不同,猜出了秦观月身后女子多半是个婢女,他斜瞪着眼眸,故作好奇地问道,“天寒地冻的,你们俩……到这儿来做什么?”
“正月新景,好雪丰年,太子与我相邀,到此观雪罢了。”秦观月慌了神,“世子未免太猖狂?”
“猖狂?”瓦连京缓缓逼近,用冰冷的手指贴了贴秦观月温热的脸颊,“你还真有意思。”
瓦连京的举动引得耶格尔和其他随从哄堂大笑,秦观月就像是被小鼠作弄的狸猫,终于受不住羞辱,拽着唤玉扭头就走。
瓦连京并没有阻拦,而是对着她的背影添了一句,“喂,太子还没到呢,别走啊?”
秦观月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对楼上的那群人乱发脾气,只能带着唤玉硬着头皮往下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