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是梅雨季节,昨夜已经淅淅沥沥下了几阵儿。今天天气好些,却也是阴沉沉的,不时飘落着雨丝。
绕是这样儿的天气,君阳城里也是热闹得很。今日有集市,街道两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子。
三位娇俏的少女很是随意地在街道上漫步,为首的那个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其余两人都是丫鬟在撑伞。她们的衣着精巧华贵,就连绑头发的丝带都是上好的锦缎。
为首的少女神情淡淡的,一双杏眼半张着,透着慵懒。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看也不看一眼。三人中,最数她的衣衫最华贵,一身长袍。用的是月色的锦缎,上面还有极淡的金线刺绣。
她左手边的少女长着鹅蛋脸,眉眼清秀,看起来乖巧可人。右手边的少女有着圆润的脸蛋儿,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忙着看周边摊子上的物什,落在了后面。
三人的身后跟了不少的丫鬟侍卫,一看便知是大家族的姑娘们扮成少年出来游玩。
眼尖的小贩们纷纷吆喝起来,卖力地宣扬自家的货品。以求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瞥一眼。
这随处摆着的小摊里,虽不算金贵,但也不乏一些精致讨巧的小玩意儿。若是赢得了她们的青睐,成了一笔生意。今日的晚饭就能加上一道好菜,让孩子们打打牙祭。
穿着海棠红短打的圆脸蛋儿少女被一支木钗牢牢地吸引住了。这木钗所用的木料倒是平平无奇,可这雕刻手法精妙得很。钗头是一只镂空的蝴蝶,停在一朵牡丹花上,将飞未飞。钗身上用浮雕手法刻着缠枝纹和一首小诗。
“阿媛,你看!”少女惊呼出声:“这钗雕的真美。”
阿媛只略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阿蓉喜欢就买下来好了,你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的。”
她漫不经心的转起来伞柄,伞面上描绘的桃花也跟着转了起来,仿佛要飘下几片花瓣。伞面上的桃花枝像是活了一般。
阿蓉见她兴致缺缺,嘟了嘟嘴,转身笑嘻嘻的向那小摊贩询问价钱。
阿媛左手边的那位少女名唤刘戚,穿着一身蜜藕色的袍子,她的举止有些扭捏,走动的时候迈着小小的步子。
见阿媛兴致缺缺,她快走了几步,凑到阿媛身旁,嬉笑着讲起俏皮话。
阿媛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如玉的脸庞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偏那刘戚像看不到她的脸色一样,一个劲儿的跟她说笑。
阿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下头盯着自己那绣着金丝线的靴子瞧。刘戚这才闭了嘴,低垂着头,用那纤细白嫩的手捂了眼睛。
前方忽然传来喧哗声,阿媛抬起了头。阿蓉“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扑到了她身上。
阿媛伸手揽住她,冲着前方抬了抬下巴。“阿蓉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阿蓉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跺脚。“阿媛,我们快去快去,我要看热闹。”
“刘姑娘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阿媛扭头看向刘戚。
刘戚放下捂着眼睛手,吸吸鼻子。“好呀。”
阿媛看到了刘戚泛红的眼圈,移开了视线。她心中冷笑连连,对这位刘姑娘当真是喜欢不来。可她硬是要跟来,自己也没办法赶她走。
阿媛牵着阿蓉的手往前走去,刘戚跟在她们身后,脸色有些不大好。
前方被人团团包围,阿媛身后的侍卫走到前面为她们分开人群。
阿蓉迫不及待地挤进去,阿媛被她拽了进去。看着她急吼吼的模样,阿媛苦笑不得,没来得及收伞,阿媛只好将伞举高,以防戳到人。
“咦?那伞上的桃花好美啊!跟陶瑶姐姐画得一样好看。”
安歌顺着昀和手指的方向看去,女扮男装的少女高举着伞,因为举得高,所以有些摇晃。伞面上的桃花好像要被晃下来,飘落到地上。
枝干苍劲有力,花瓣是醒目的粉红色,颇具神韵。零落的花瓣几笔勾勒,栩栩如生。
“确实如此,与师父的画作可以一比。”安歌点点头,透过那伞面,仿佛看到了提笔勾勒的陶瑶。素手执笔,发丝低垂,那认真的美好模样,让人心悸。
此时,被人群包围的几人再起波澜。那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睛的矮瘦男子坐在地上撒泼,大哭起来。
“杀千刀的东西,狗仗人势,硬是要抢我的闺女。各位评评理啊,你们说这死胖子是不是个东西?”
小姑娘怯生生的,瑟缩着站在那里,腿脚发抖,低着头揉着眼睛小声哭泣。她身旁站着个胖乎乎的男人,圆滚滚的身躯,双层的下巴。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家仆。
他指着那个撒泼打滚的男人骂道:“谁抢你闺女了?是你欠了赌债,还不起钱,哭着喊着求我,把人卖与我。刚给了你银钱,你就演这么一出。你个无耻的泼皮!”
“哪里有银钱?你就是仗着你家主人的威风,要空手套白狼!”三角眼用手狠狠地拍地,瞧他那力道,看那扬起的尘土,真像是被欺负了。
人们窃窃私语,意见不一。
“我瞧着倒像是那个胖子不想给钱。哼,大户人家的狗,就是这个样子,仗势欺人!”
“此言差矣,说不定是那个瘦子故意演得这么一出。”
“那整这一出图啥呢?灰头土脸的。”
“当然是图银钱了,没听他说这人欠了赌债?”
“可怜这么小的女娃娃了。”……
昀和看向那个小姑娘,跟她一般大的年纪,却只到她的肩膀。瘦瘦小小的,看着让人心疼。
安歌低头看到了昀和专注的眼神,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小姑娘,弱小无助的样子,让他有一丝的熟悉感。
他往前迈了一步,却有人比他更快。安歌看过去,是那位执伞的少女。
阿媛把伞丢给阿蓉,她向前走去,身后的丫鬟和侍卫跟着她,却又保持了距离。
“我们家什么时候出了个仗着主人耍威风的家仆?为何我不知道?”她冷笑一声,“元禄,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胖乎乎的男人听到这话,打了一个激灵,慢吞吞地回头。当他看到阿媛的时候,脸都白了。
“大,大小姐!”元禄拍了拍袖口,向阿媛行礼,道:“您怎么……”
“且不说我怎样,你这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人家说你买了他闺女,却仗着主人家的气势,耍赖不给银钱。”
围观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位是这胖乎乎的元禄的主人家。这可真是巧了,主家的大小姐出来游玩,碰上了自家的家仆仗势欺人。
大家窃窃私语,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昀和垂下眼眸,瞅着自己的鞋子。脚趾在里面动来动去,鞋面也随着一起一伏,她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
安歌看着阿媛的侧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元禄汗如雨下,他腿一软,却有人比他更快的“扑通”一声跪下。元禄一愣,僵在原地。
是那个三角眼睛,他跪在地上,朝着阿媛爬过去。阿媛皱了眉毛,侍卫动作很快,挡住了他。三角眼睛伸出来的胳膊顿了一下,抱住了侍卫的大腿。
他哭喊道:“大小姐,您可得可怜可怜我啊!好好管管你家的恶仆,欺人太甚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好不凄惨。那侍卫的衣裳也是一般凄惨。
阿媛的眉头皱得更深,她看了元禄一眼。对那个三角眼睛说道:“我可管不了什么冤,什么愁。不过是银钱未了的事情,这么大动作,这般撕心裂肺的,至于吗?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把你怎么了。”
阿媛对元禄说:“你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有一个虚的假的字儿,你就卷铺盖走人吧!”
元禄擦擦额头的汗水,他一身冷汗,又被冷风一吹。绕是膘肥体壮,也禁不住一个哆嗦。
“大小姐,这女娃娃确实是我买的,二两银子从这李老六的手里头买来的。我与他有些交情,他欠了负债,还不起了,就把女儿卖给我换银钱。已经是钱货两讫的事情,他也很痛快,我就没想着立字据。没想到才给了他银钱,他就闹着说我耍赖,想要不花钱带走他女儿。您看这……”
在晋安国,买卖人口的事情很常见。虽然晋安国是四国之中最繁华的,实力压过宁康,冀阳,南昌三国。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人人都能吃饱饭,阳光照射下依旧会有黑暗。
这种买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被卖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儿,也有赌鬼拿自家孩子抵债的。
这李老六就是这么一个拿自个儿女儿换银钱,还负债的家伙。
阿媛看向那个小姑娘,瘦巴巴的,低着头,隐约看到发黄的脸色,但眉眼还算不错。她有点儿厌恶地看着元禄,近来并没有听管家说要买仆人丫鬟。元禄见了她又吓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由此可见他的居心。
李老六抱着侍卫的大腿哭天嚎地,“他骗人,骗人啊!我并没有收到银钱。元禄就是想不花钱白白领走我的闺女。”
他抹了抹眼泪,精神一振,诚恳地看向阿媛,“大小姐,我真的没有收到钱啊!您不信可以搜我的身!”
阿媛还没出声,被他抱住腿的侍卫一用力,把他从腿上甩掉。侍卫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衣服上的痕迹哭笑不得。
李老六又想扑上来,侍卫干脆地抽出身上的佩刀。“说话就好好说,这么一出是做什么!”
李老六看到刀,蔫蔫地爬了起来,走向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看他走近,抖了一下。
侍卫举着刀,嘿嘿笑,心中暗喜:还是这招管用,终于从我腿上松开了。
阿媛点点头,“你说的有理,静五,搜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