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逐渐变弱直至消散,阳光透过乌黑的云层,照射到地面上,天空放晴了。
安歌将伞收起,仔细地折好,拿在手边。昀和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雨停了,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安歌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安歌说:“现在去找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再说。”
昀和乖巧地跟着安歌,没说话。她并非对安歌接下来的打算没有好奇心,而是怕自己问得太多,让安歌起疑心。
君阳城是晋安国最繁华的城池,但并不是晋安国的都城。这里之所以比都城还要繁华,皆归功于一位叫郑源兴的将军。当年就是他在这里击退敌军,拯救了君阳城,君阳城里的百姓最尊崇的人就是他。
安歌是听说过“郑源兴”这个名字的。那时他还年幼,冬日里下了大雪,可以多玩一个时辰。那时他就和姑姑一起围在暖炉旁,听姑姑给他讲故事。
他听腻了宁康国的历史故事,姑姑就给他讲了晋安国的少年将军郑源兴。不过才讲到了他十八岁参军打了胜仗,恰巧被祖父听到,严厉喝止了姑姑。从那以后,姑姑就再也没有给安歌讲过郑源兴的事情了。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伴随着官差的喝退声,传来整齐划一地脚步声。铿锵有力,靴子砸得地面有规律地震动。
安歌从回忆中清醒,他伸手拦住昀和,带着她往后退入人群中。
有百余人,他们的身高差不多,装束一模一样。都是头扎黑巾施赤帻戴武弁,身著三层短襦。最外一件为赤色燕尾式,外披中长款皮甲。腰间别着环首刀,长满老茧的手搭在刀柄上。
不消安歌开口去问,人群中自然有人问了他想问的事情,也有人回应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士兵?”书生打扮的男子“唰”得打开了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
书生旁边的男子长得虎背蜂腰,一脸胡茬子。他抬抬下巴,“你看他们刀柄上刻得那俩小字儿。”
昀和对这突然出现的士兵不怎么好奇,只是察觉到了安歌对他们颇为注意。又听到那二人的谈话,就看了过去。那些人的刀柄上确实刻着字,很小,但是能看清楚。刻得是“英武”两个字。
她偷偷瞄了安歌一眼,看他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于是支棱着耳朵继续听。
“英武?莫非是那位的手笔?”
“不然呢?还有谁能差遣英武军?”
“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书生摇了几下扇子,摇头叹息。
喧哗声突然响起,人群开始骚动。远方出现了马蹄奔腾扬起的烟尘,所到之处掀起了阵阵波澜。
“前面骑马的是谁?快快退开,英武军办事!”领头的官差大声训斥。
回应他的,是沉闷的一声“噗呲”,那是剑刺入人体的声音。官差倒地,在鲜血蔓延的那一瞬间,街道两旁的人群轰然散乱。
烟尘散去,攻击官差的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那些人穿着黑色的骑装,帽子,衣衫,靴子,全都是黑色的。
领头的那位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手中的剑还在滴血。他耍了个剑花,将剑指向那些英武军。
“杀!”
他身后的骑兵发出怒吼声,舞动着手中的兵器,与英武军缠斗在一起。
他们并不在意百姓们的安危,两方相斗,有些百姓被踩在了马蹄之下,有些直接被误伤。英武军一开始还有所拘束,害怕伤到百姓们。后来看他们全然不在意这些。
领头的说:“别婆婆妈妈的了,管这管那,束手束脚的。我们迟早死在这些兔崽子的手里,听我的!放开了手脚,先别管那些百姓了。”
混乱之中,安歌对昀和说:“昀和,跟紧我!”
他拿着手中的油纸伞,打开挡在他面前的那些人。昀和跟在他后面。
有人被一脚踹飞过来,砸到了昀和。她扑到在地,手心蹭破了。没有及时爬起来。
一把刀冲着昀和飞过来,刀上粘着血迹和刚刚逝去的亡魂。就要扎到昀和身上。
安歌猛然回头,把手中的油纸伞扔了出去,打飞了那把刀。他冲到昀和面前,将她抱起。
昀和趴在安歌的怀里,探头看向那把被安歌扔出去的油纸伞。安歌可宝贝这把伞了,时不时地擦擦,撑伞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平时都不许她碰。
“安歌哥哥,伞。”
安歌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等下再拿。”
“可是这里这么乱,等下可能就找不到了。”
安歌没吭声,他当然知道了。那把伞对于他而言非常重要,但是昀和同样不能出事。这是临行前,陶瑶对他的嘱托。
“安歌,昀和就拜托了啦!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行呀,不如你就带她一起去找你姑姑吧?你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
“师父,我不行的。她太小了,我照顾不好。”
陶瑶笑了,“两年后我们再见,我知道你肯定会照顾好昀和的。”
“找得到的。”安歌突然说:“我会保护好你,也会拿回那把伞。”
昀和心中一动,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想起小白鹿保护澄澄的时候,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因为另一个人的关系,而可以尽全力保护她,甚至舍弃自己重要的东西。
小白鹿为澄澄牺牲了自由和声音。而安歌牺牲了那把伞。小白鹿是因为他爱琴娘,那么安歌呢?自己虽然一直叫他哥哥,但那只是伪装自己的身份罢了。实际上,她才与安歌相处了两个多月,除去在四明山上的那一个多月,也不过是月余。
事情好像超出了她的想象,在裕丰村里就是,安歌不是小孩子了,他能以一人之力杀掉那么多妖怪。那么,他还需要我的保护吗?
安歌抱着昀和跑了好远,才把她放下。
“昀和,这里安全了,你乖乖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把书箱摘下来放在昀和身边。
“安歌哥哥,你不拿你的剑吗?”
安歌摇头,“不了,我怕弄坏了。”
昀和扶着书箱,一脸茫然无措。“那我就帮小安歌守好他的书箱吧!”
安歌返回了,他的速度很快,急促。那把伞绝对不能丢!
“师父,可以在这把伞上画一支桃花吗?”
陶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执笔在伞面上画下一支桃花。
厮杀已经结束了,就像它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未一场梦一样,倒在地上的英武军尸首提醒着这场战斗的真实性。
“在那里!”安歌笑了,他走过去,捡起伞。伞上的桃花更红了,那是血染就得颜色。安歌顾不得这么多,他拿着伞快速离开。这里的官差很快就会来了,被发现了又是麻烦的流程。
昀和蹲在书箱旁边,百无聊赖地揪着地面上的草,那是从砖缝里长出来的。生命力极其地顽固,她废了好大的力气,还没有扯出来。手一滑,一下子仰倒在地。
昀和就这样仰面躺在地上,有人捡起地上的箱子离开了。
“喂!站住!”昀和怒气冲冲,“那可不是你的东西!”
那人回头,昀和愣住了。他长着和安歌一模一样的脸,对着昀和痞痞的笑。
“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说着,大步迈开,不紧不慢的样子,似乎不把昀和放在眼里。
昀和捏着拳头,变得严肃认真。“喂,我说,给我站住!”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面相昀和。趁他转身,昀和扑了上去,可她的拳头并没有落到那人的身上,而是被他捏住了。
“小妮子,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
昀和瞪大了眼睛,那人一把甩开她,昀和摔在地上,痛得起不来。
那人提着书箱,走开了。
昀和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她单手掐诀,往眼睛上一抹,眼睛闪过红光。那个男人不再是翩翩公子的样子,而且一只慢悠悠地爬行的兽。
昀和愣了,这与裕丰村里遇到的那些妖怪一样!是能变换模样的妖怪。
那人走到前方,走进了小巷子里。昀和揉了揉胳膊肘,跟了上去。
安歌拿到了伞,往这里走来,却没有看到昀和的身影,放在这里的书箱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