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村子里问了一圈,从几个洗衣服的大娘那里得知她们见到过有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村子里。长相与陈老太爷所描述的一般无二,他曾经在河边的柳树那儿逗留了好一阵子。
而琴娘生前,最喜欢待在柳树下发呆了。
“该不会是他见色起意……”江春猜测道。
赵远脸色凝重,他说:“恐怕就是这样。”
“那昨天袭击你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对,应该是他。长什么样子我没看清,但是他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赵远认真地说着,抠了抠手指头。
“那我们怎么抓住他呢?经过昨夜一事,想必他戒备更深了。”江春皱着眉头,没看到赵远抠手指的小动作。
“对了,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和程安歌的对话让我觉得稀里糊涂的。怎么就去查了秋梨了?”
赵远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其实昨夜并不是他逃跑了,是有人救了他。他当时已经晕倒了,但是有人放了个烟雾弹,把他救走了。后来秋梨过来,我看到她手上有黑灰。那灰是用符,用霹雳弹炸的,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黑灰。”
“原来是这样判断的啊。”江春说着,不动声色地拉开与赵远的距离。“那这么说的话,秋梨既然能冒险救下她哥哥。这般维护他,就说明是十分看重他了。”
赵远打了个响指,说道:“我倒有个主意,既然咱们抓不到,不如就让秋梨把他交出来。”
江春惊讶道:“怎么可能?秋梨能冒险救他,又怎么会把他交出来?”
赵远说:“师妹,你觉得如果在陈德生和她哥哥之间选一个的话,秋梨会选择谁?”
江春心中一震,她摇头,“我不知道。”
“我猜应该会选择陈德生。”
“那如果秋梨选择了她哥哥呢?”江春问道。
赵远说:“那就就来个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你的意思是……”
赵远点点头,“就把脏水泼到陈德生身上,让大家认定真正的陈德生为凶手。抓了陈德生,逼迫秋梨把夏蓝交出来。她与陈德生这么相爱了,总不能见死不救把?”
“要抓陈德生?”
赵远捏着下巴想了想。“抓他?嗯……态度有点儿强硬了哈。”
江春点点头。
“那,要不,我去说和说和。看看他能不能配合我们一下?”
“恐怕不行吧?哪有联合外人对付自己大舅哥的?而且陈德生的脾性,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一声不吭吗?他要是不想理睬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再说了,万一他告诉秋梨了怎么办?”
这时,安歌走了过来。
“赵捕头,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吧?”
赵远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冷面少语的安歌,木讷少话的陈德生。这两人,说不好会有共同语言呢。
“程小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安歌抿抿嘴,道:“不麻烦。”
随着太阳的升起,暑气逸出,土地上热气蒸腾。陈德生刚挥舞了几下锄头,鼻尖上就冒了汗珠子。
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地里的杂草。又锄了几下,停了下来,拄着锄头叹气。
地边儿长着几棵树,遮挡夏日的炎热,为干农活的人留下一片阴凉。
陈德生扛着锄头,走了过去。他寻到一平坦处,拂去落叶。树上的蝉鸣声应声而起,吵得人心里火急火燎。
陈德生抹了把脸,汗珠混着泥土,脏兮兮的,看着就烦。他又叹了一口气,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烦的不是这些。
赵远问他的那一番话,虽然没有关于秋梨的一个字。可是他心里还是不安得紧,只盼着他们不要找到秋梨身上。
可是听说这赵捕头查案经验丰富,那种不查到真相誓不罢休的劲头,又怎会查不到秋梨身上?
这该如何是好?
陈德生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厚厚的灰尘化作了他的画板。
一片阴影投射到他的画作上,陈德生也没站起来,就坐在地上往旁边蹭着挪了挪。他以为这是来乘凉的村民,直到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里长,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陈德生抬头,那少年面容白皙,眉眼精致,原该是温文的读书郎。却清冷的仿佛高山之巅的白雪,让人不敢接近。
他哦了一声,连忙抹去地上的画作,有些拘谨地拍拍手,站了起来。
安歌瞥了一眼,那是秋梨的模样。他看向陈德生,说道:“里长可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陈德生摇摇头。
安歌说:“赵捕头已经查到了秋梨嫂子有个哥哥。”
安歌只说了这话,没有再说别的。他知道陈德生只听这句话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陈德生眼睛微微睁大,手指无助地扣着衣角。他恨不得把耳朵闭上,不想听到安歌接下来说的话。
安歌看他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里长,你这样维护秋梨嫂子的哥哥,对死去的琴娘和徐坤都不公平,不是吗?”
陈德生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样做,对琴娘不公平,对徐坤也不公平。可是,那是他妻子的哥哥,是她除了自己,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陈德生还记得他来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不时有几道闷雷在天边炸响。与其说是要落雨了,不如说是厄运来袭更为恰当吧?
当时,陈德生正踩着梯子,拾掇院墙上的烂瓦片。
一位身穿灰色色衣衫的男子径直走到这里,停了下来。
陈德生低头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因为最近总是有陌生人路过村子,来买着干粮。
他麻利地更换新的瓦片,小心翼翼地将破碎的旧瓦片拿下来。
冷不丁的,那人冲着他喊了一声“喂”。陈德生吓了一跳,碰碎了一块好瓦片。
他有些不悦,那人却已经走进了大门口。陈德生看向他,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那人长得五大三粗,眉毛倒竖着,胡子拉碴的。眼睛很大,瞪着。嘴角下拉,看起来暴躁易怒。
而且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原本是草绿色的,因为污迹太多,倒像是灰色衣衫。看起来像是个逃难的。
看陈德生在打量他,那人不耐烦地走近他的梯子,踹了一脚。
“喊你呢,没听见?”声音粗哑干涩,像是一把破锯子锯木头的声音。
陈德生晃了一下,他连忙扶在瓦片上,稳住身形。结果可想而知,瓦片又碎了好几块。
他气坏了,很想发火。
这时,里屋的门被打开了,秋梨端着大茶碗走了出来。
她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愣在了原地。那男子也愣了一下,随即变成了一脸的惊喜。
陈德生看着,总觉得心里怪怪的,那人笑得怎么让他感觉有点儿不怀好意。
“阿梨,你认识他吗?”
“德生,下来吧,先歇歇。”秋梨没回答他的问题。
陈德生“哦”了一声,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他拍拍手,接过秋梨手中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我渴了。”那人看见陈德生喝水,盯着他手中的茶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陈德生擦擦嘴边,将茶碗递给他。那人一脸欣喜,不过他还没碰到,就被秋梨从中截获。
“阿梨?”陈德生不解,又问道:“你认识他吗?不认识的话,我把他轰出去。”
那人看秋梨这样对他,脸色不大好。又听到陈德生要轰他出去,顿时恼了。
“怎么不认识?我是她亲哥哥!”
“啊?”陈德生一愣,看向秋梨。秋梨不吭声,扭脸看向别的地方。
“你是阿梨的哥哥?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才来找她?”
“因为……”
“德生!”秋梨瞪了那个男人一眼。“他确实是我哥哥,他叫夏蓝。”
“啊?哦。”陈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非常尴尬。
他看着秋梨,感觉怪怪的,为什么秋梨与哥哥重逢,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轰隆”一声,天边炸起一道雷鸣。震得屋檐下的鸟儿呼啸而去。
“那啥,你们先聊哈。我还是赶紧去拾掇拾掇那墙上的瓦片,看情况就要下雨了。”陈德生担忧地看着天空说道。
秋梨点点头,脸色不大好。陈德生挠挠头,走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夏蓝赔着笑,正在跟秋梨说话。
他笑笑,秋梨肯定是在生气,气他们这么多年了才找过来吧。
陈德生收拾好围墙上的瓦片了,空中也开始飘起雨丝。他刚洗干净手,就听见吵了闹声。陈德生连忙跑进屋子里看看怎么回事。
夏蓝气得脸红脖子粗,看着狰狞,很是吓人。秋梨也没好到哪儿去。
看到陈德生过来,秋梨面色转暖。夏蓝却是瞪了他一眼。陈德生在衣服上擦擦手,心中纳闷。
秋梨看夏蓝在瞪陈德生,走到他跟前,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夏蓝气哼哼地扭头。
“德生,我出去送送我哥。”
“嗯?现在就走啊?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
夏蓝勾起嘴角,笑得什么欠揍,他不说话,就看着秋梨笑。
秋梨一面揽住陈德生的胳膊,一面偷偷地踩了夏蓝一脚,夏蓝疼得龇牙咧嘴。
她跟陈德生说:“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可他坚持要走。”
陈德生扭头看向夏蓝,秋梨朝他使眼色。
夏蓝撇嘴,“是,我得赶紧走。”
秋梨笑了,她扯扯陈德生的袖口。“你看,他非得走,我也留不住他。”
“那,拿件蓑衣吧?省得出去淋病了。”
秋梨哎了一声,拽着夏蓝走出去。
“德生,我走了哈,一会儿就回来。”
“好。”
不一会儿,秋梨就折了回来。送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哥哥,秋梨脸色轻松起来,脚步轻快地去厨房做饭了。陈德生觉得很纳闷,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没过多久,夏蓝又来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到陈德生家里。是陈德生路过河边的柳树看到他的,他当时正盯着琴娘看。
陈德生朝夏蓝打了个招呼,也没顾得上跟他说什么。就忙着走到琴娘身边,让琴娘赶紧回家。
“琴娘,快回家去。”
琴娘抬头看了陈德生一眼,又低下头去。
陈德生没办法,拽着琴娘的袖子,把她送回家里。出来一看,夏蓝正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瞅。
陈德生被吓了一跳。
“妻兄,你这是……”
“那个,我来找秋梨的。碰见你,就跟过来看了看。这个是……”
“这是琴娘,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精神不大好,秋梨也是知道的。她也是经常关照她。”
夏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次也是一样,夏蓝又跟秋梨爆发了争吵,又是没待多久就走了。
说到这里,陈德生叹了一口气。他看着与他一同坐在田埂上认真聆听着的安歌,说道:“如果能回到过去,那天我绝对不会去琴娘家里给她送吃的。就是因为我去了,所以我看到了。”
陈德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看到了什么?看到夏蓝杀害琴娘了是吗?”
陈德生瞪大了眼睛,他说:“是的。而且不只是琴娘,他还带走了徐坤。我听他说要把徐坤带到山上杀了。”
安歌呼了一口气,“我猜就是这样。那么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把他揭发出来?”
“因为他的脸跟我一模一样!”陈德生攥着拳头,脸上的汗毛立了起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