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航全身焦黑,挺立在新建成的庄园中心楼顶,刚刚那道持续了近一分钟的天雷,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他很明白,他不过是个定位仪器,而那道天雷,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借他的身体,送入人间的一枚棋子。
天雷透过他的身体,灌输进庄园中心位置的泉眼中,蒸发起弥漫整座土山的雾气。
闻声而来围观的寻龙湾居民,望着渐渐被浓厚雾气包裹起来的土山,终于重新找回对天地的敬畏。
不知是谁带头,第一个跪倒在地,开始祈求天地庇佑。
很快,上千人在山脚下跪成一片,祈祷声汇成一阵阵音浪,冲上云霄。
上山路上的雾气悄无声息的散开,恢复了往日的能见度,但路面以外的地方,仍旧被浓雾包裹,白刷刷的一片,让人忘了此时仍是夜晚。
人群中,西门举第一个起身,沿着路面向上。
但当他将要迈出第十步时,便觉整个身体被无形的重物压迫,再难以抬步分毫。
他越是催股体内少的可怜的真气,想要继续迈步前行,这重压就越是强烈难当。
当他终于不堪重负,重重跪倒在地,连带着脑门儿也磕在地上,身上的压力顿时一扫而空。
西门举瞬间明白过来,心中的震撼,一股脑化为对天地的敬畏。
他九步一叩首,一路向上。
因他强烈的想要知道,独自一人留在山上庄园内陈志航的情况。
陈志航的生死荣辱,决定着他能否摘掉“西门”这个让他倍感耻辱的姓氏,重新回到陈家这个千年依旧鼎盛的超级大族内。
倘若陈志航在这突然降临的天地神迹中,当真扮演着某个至关重要的角色,西门举绝不愿错过附其骥尾的机会。
他西门举,注定要成为第一个登上庄园的人!
记忆中只有不足两公里的山路,西门举已然走了不下两个小时。
然而前路仍然漫长不见终点,山路两侧,也还是白茫茫一片,让他无从分辨所在位置。
只是依靠各种珍贵药材,才在体内堆积出些许真气的西门举,此时体力早已透支,只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且越来越沉重的双腿,让他不断生出下一步迈出,就会栽倒在地的痛苦感觉。
越来越疼痛的膝盖,也让他极度担心下一次跪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他开始感觉意识愈发模糊,只剩下一丝执念,驱使着他的身体,不断机械重复着向前九步、跪倒、磕头、爬起向前的程序。
他的额头早已磕烂,鲜血糊住了他早就睁不开的双眼,他的膝盖也已经肿起破裂,血液正顺着他的小腿,在他身后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终于,又一次跪下后,彻骨的疼痛让他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
也让他明白,他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因为他的膝盖,已经不幸碎裂。
西门举伏地剧烈喘息着,努力找寻着体内残余的体力,他不甘心,哪怕爬,他也要爬到陈志航面前!
从记事起,他逐渐从书塾的小伙伴们、家中的丫鬟仆役们、街坊邻里们口中,从凌乱破碎的线索中,慢慢拼凑出了西门家的“光辉历史”。
先祖西门庆的巧取豪夺、娶妻致富,到最终死在女人肚皮上,从西门大官人,变成说书人口中衬托梁山好汉的反派邪男。
这让西门举深感无地自容。
而当他得知,如今的西门家,实则是原本寻龙湾望族陈氏的主房,为了避难不得不入赘西门家,改姓西门,才保留下的血脉。
西门举心中的愤怒终于熊熊燃烧起来,他挑灯苦读,想要通过科举,一步一步迈进中枢,赢回陈氏这个姓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成功中举,即将参加会试时,竟被告知因他出身问题,没有资格继续参加科举!
西门举终于明白,在杨氏皇朝下,西门这个姓氏,是绝无出头之日的。
历朝文武百官、平民百姓,或许会忘记杨屹未登基称帝前每个死敌的名字,但唯独不会忘了西门庆。
因西门大官人的名号和事迹,早因为一本话本,而举世皆知。
除非他改姓,否则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报上名号,都会被人先笑上半个钟头。
“何苦来哉!”
一声轻叹,将西门举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勉力抬头,看着身前像鬼多过像人的陈志航。
“看,我扮神被雷劈了。”
西门举想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欠奉。
“你也挺惨的,假装拜神,把膝盖都弄碎了。啧啧,很疼吧。”
西门举想要狂笑,却只能浑身抽搐着,发出呼哧呼哧的艰难喘息声。
陈志航一掌拍在西门举头顶,雄浑的天地灵气,从西门举头顶灌入,从他脚底钻出,顷刻间便治愈他全身各处的暗伤隐疾,更让他碎裂的膝盖恢复完好。
“从今天起,你叫陈不忠,下一个爬到这儿的,就叫陈不义,再后面的,就叫陈不仁、陈不孝、不智、不信!
“你们五个,就是我不周山的开派长老,山下姓陈的,能爬到这里,就收为真传弟子,爬不上来的,就给我打发去种地!”
西门举早已跪的恭敬体面,接口道:“山下不姓陈的,如果爬到这,就收为入门弟子,外地爬上来的,收为外门弟子。”
陈志航击掌道:“就是这个意思!自己找个地方去建你的庄园道场,至于选谁当弟子,传授什么功法,还是你自己决定。
“记住!我不周山的存在,就是为了一个不字!”
陈不忠重重叩头,低吼道:“弟子明白!”
日出东方,穿云破雾,但却无法穿透不周山的迷雾。
山下跪了一夜的人们,终于翘首盼来第一个下山的人。
陈不忠站在可俯瞰所有人的一截山道上,高声宣布道:“此山,今已由祖师陈讳志航仙师,重新命名为不周山,并在此开宗立派!
“凡寻龙湾陈氏子弟,可爬上不周山者,由我收为真传弟子……”
陈不忠带下山的惊人消息,转瞬间便通过各个途径,传入到太初每个有资格得知这消息之人耳中。
“不周山,不周山!”
刘诚意收起手机,对着虎跳涧上链接起两座山峰的三道铁链,狠狠挥下手臂。
第一分队的刘氏子弟兵,扛着铺桥板,迅速上前。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扛起巨盾,抵挡百米外另一座山峰处扫射而来的子弹,另一人则负责将预备好的桥板,在最短时间内扣死在铁链上。
虎跳涧因着这段百米宽、千多米深的天险,比之老母洞的一条独路,更加易守难攻。
谁都没有料到,刘诚意会在刚刚拿下老母洞,连修整的时间都不给,便连夜再度奔袭虎跳涧。
尽管这一次依旧是刘氏子弟兵冲锋在前,担负起铺桥的重任。
但不满的情绪,已在剩余两个分队中,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
一百米的距离,需要二十块桥板,以第一分队的速度,铺设到对峰,且建立起桥头堡,大约需要三分钟。
但三分钟过后,二、三分队能有多少人冲过去支援第一分队,将决定第一分队剩余二十四人的生死,以及这场剿匪战的胜负。
桥面铺设过半,颜奎一言不发,双臂各擎起一面巨盾,形成一面挡住近三米宽扇面的盾墙,率先出列。
杨烨和其他七名突击队员紧随其后,踏上因第一分队紧张作业而上下起伏不定的临时桥面。
第二分队也几乎同时集结完毕,张廷修为首的十人,各自举起一面小盾,防备从上空抛射下来的箭矢等,鱼贯登上桥面。
没有抽中死签的剩余二分队军士,望着几乎是踏入死境的同袍,脸上各自浮出复杂神色。
常珍珍终于按捺不住,冲面无表情看着队伍前进的刘诚意吼道:“你疯了吗?这样会全军覆没的!只要对面半道斩断两根铁索,他们全都得死!”
刘诚意答非所问,道:“陈志航在寻龙湾开山立派,宗门名叫不周山,你知道不周山吗?”
常珍珍被他问的愣住,郑博也靠了过来。
刘诚意像讲述不相关故事一样,毫无情绪波澜讲道:“不周山,顾名思义,表示不完整的山,代表着破坏和灾祸。
“全军覆没算什么,今天全军覆没一百人,明天我就再开一千人过来。
“虎跳涧、黑风崖、白莲寺、火云观!这些个匪巢,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接一座的不周山。
“只要能提前铲平这些不周山,死上几千人、几万人,总好过将来以千万计的人口被他们奴役。”
常珍珍大脑几乎宕机,追问道:“什么开宗立派?到底什么意思?”
刘诚意叹息一声,道:“天地也有呼吸,一吸之间,天地灵气渐渐消散,礼仪制度便会取代宗门,成为世间规矩。
“一呼之后,天地灵气又重新充盈,宗门便又成为世间主宰。
“当年,先祖刘仙斩断天路,将这一呼押后千年,为的就是能让礼仪制度深入人心,不被宗门破坏。
“相信我,你绝不会想要看到宗派之间的战争,那是比国家、民族之间的战争,更加没有意义的纯粹消耗。
“那是这方天地,收割我们灵魂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