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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命的意义

小浩的手术安排在了三天后,骨髓是张医生早就找到并匹配成功的。

苏小影没有通知叔叔来。她跟张医生说,钱是叔叔凑来的,他在家里有事情,手术赶不过来了,让她来决定。张医生看情况紧急也就答应了。

手术当天,苏小影并没有很害怕,她总有一种感觉,小浩一定能好起来。这种感觉由心底而生,让她撑过了手术时间。

果然手术很成功,苏小影突然默默哭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大家都说她是傻孩子,好事情,哭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高兴。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说,爸爸,你看,小浩做到了,我们都做到了!

接下两个月,学校放寒假了。苏小影整个寒假都在医院照顾小浩。医生说术后修复的这段时间护理格外重要,所以苏小影和护士照顾的格外小心。

除夕那天,很多医生护士都回家过新年了。苏小影和值班护士一起装扮了医院和病房,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小浩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原本掉光了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五十万,她惴惴不安地等了两个月,可那位曾少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后来,她辞掉‘星月’工作的时候,问过琴姐,她也只是笑着说,那边觉得不满意。

苏小影不知道他们有钱人的生活,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满意却给了她五十万,又或者他原本就这么大方。

正月,叔叔从县城来看过小浩两次。不知是不是张医生和她的默契,叔叔并不知道骨髓移植的事情,他以为是化疗起了效果,高兴地直说是上天的保佑。

很快又到了开学的日子。苏小影偶尔在医院陪床,平时都住在学校,明显感觉到沉寂了一个月的学校开始热闹了起来。

她早上刚从外面回宿舍,唐笑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们的宿舍是四人间,唐笑是本市的,另外两位室友是外省的。见她回来,热情地拉着她说:“小影,快来尝尝我从家带来的特产!”

室友拿出来的特产是一罐豆腐乳,苏小影闻到那刺鼻的味道,感觉胸口一阵翻滚,她奔向洗漱台呕吐了起来。

她的反应,让三位室友面面相觑。待她重新回来,唐笑开玩笑的说:“小影,你刚刚那反应,就跟肥皂剧里女主演怀孕时的一模一样!”,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句无心的玩笑却让苏小影脸色煞白。

她意识到,她这样已经有好几次了。她一直以为是照顾小浩身体累坏了,没有注意。

想起不堪回首的那一晚,苏小影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小影,对不起,我开个玩笑,你不要太在意!”唐笑看到苏小影愣在那,脸色苍白,赶紧道歉。

苏小影轻轻摇摇头,对唐笑说:“没关系,唐笑,我先去医院了!”,说着走出来宿舍门。

“你不是刚从医院回来吗?”唐笑奇怪的追问,却只看到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叹了口气,嘟囔着说:“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再这样下去,迟早累死你!”

深夜,卫生间

苏小影死死地盯着眼前两根杠的验孕棒,身体滑落着跌坐在地上。

她傍晚很早就回到了宿舍,在医院时,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护士姐姐劝她早点回来,她也确实是呆不下去了,在药店买完东西就早早回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室友都睡了,她躲在卫生间颤抖地拿出早已买好的东西。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可此刻,她是多么的希望她的预感是错的,只是,上天又再一次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苏小影再也无心呆在宿舍,她披上外套,出了宿舍,来到了学校后山凉亭。

年初的深夜异常的寒冷,苏小影却感觉不到,她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夜,黑的可怕!

苏小影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可是,他并不受欢迎。

她知道,她不能要这个孩子,她才19岁,她还是个大学生。她没有父母,还有个生病的弟弟。

最重要的是……她拿了对方那么多钱,又怎么有脸告诉对方,她有了孩子……

漆黑的夜里,只有远处几盏暗黄的路灯孤独的立在那。苏小影想起父亲去世那晚,她也是这样孤独无助,她想哭,可是前段时间,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她喜欢黑夜,因为黑夜可以让她的思念无限蔓延。她想起了那个她八岁时,抛弃了她和刚出生弟弟的母亲。

那是她最不愿意去想起的模糊背影,她想,也许当年的她也像自己一样,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

清晨,苏小影早早的来到了医院。昨天在凉亭坐了一夜,让她有点咳嗽。

她不想再回学校,她觉得,学校那个单纯的地方已经不再适合她。她坐在病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小浩发着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张医生的到来。

“怎么了,小影?”来查床的张医生问。

苏小影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有些感冒了!”

张医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些微烫。

他说:“一会我给你开点药,平时也要多注意休息!”

苏小影慌乱地站了起来,似乎怕张医生看出自己的异样,躲开了他的手,说:“不用了,张医生,过两天就好了!”

张医生看了心事重重的苏小影一眼,没再说什么。

临走时,他拍拍苏小影的手臂,对她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商量!”

苏小影感激地点头,她现在太无助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医生!”

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叫住了张医生。

张医生回身看着欲言又止的她,指着墙上的时钟,说:“中午12点,去上次的快餐店等我吧!”

苏小影提前半小时来到店里,她知道这个时候张医生还没有下班,可她需要时间组织下自己的语言。

不一会,张医生走进了店里,并点了几份小菜。他坐到了苏小影的对面,开口说:“怎么样?想好怎么告诉我了?”

苏小影沉默了几分钟,刚要开口说,饭菜却上来了。

张医生见她为难的样子,拿起碗筷,盛好饭递给她,说:“这样,吃完再说吧!”

苏小影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饭。接着,又是一顿沉默。

良久,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她放下筷子,抬眼看到张医生探究的眼神,终于开口说:

“是……这样的,我学校的一个室友,她跟他男朋友分手了。可是前几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让我陪她一起偷偷去做人流,我……不知道这件事情,陪她去对不对,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说了个小谎,她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张医生,她曾经做了一件那么疯狂的事情。

张医生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是她的家人,也不了解她的情况,我不能判断这件事情对与不对,我只能说,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一个奇迹,我们做决定时,应该多一份对生命的敬畏和慎重之心!”

“可是,如果他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呢?”

“在医院里,我看到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有时候也会觉得生命太过于脆弱。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去看看那些新生儿,觉得他们就是希望。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对于他们,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等着他们去挑战,去经历。我认为,他们都应该有,来到这个世上看看的权利!”

张医生的语气轻柔,说出的话,让苏小影觉得,看似简单却又深奥。

张医生看着陷入沉思的苏小影,顿了顿,说:“当然,作为一个医生,如果你的朋友坚持要人流的话,我的建议是劝说她先跟父母商量之后再决定,毕竟人流很伤身体,手术后生理和心理上的调养都是需要家人的照顾和支持的!”

张医生离开后,苏小影来到了医院产科。产科的医生们都很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在门外看到了几个待产的准妈妈,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笑容。

她还幸运的看到了一位刚生完孩子,从手术室出来的妈妈。她的样子很虚弱,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宝宝。旁边站着一位喜极而泣的爸爸。她看到爸爸怀中的宝宝被毛毯包裹着,他那么小,眼睛还未睁开,却能发出那么洪亮的哭声。

苏小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禁问自己,她真的有权利扼杀掉这个生命吗?

她想起了小浩,那么辛苦才挽回了他的生命,现在却要那么轻易的扼杀掉另一个生命吗?

他都还没有出生,又凭什么判定他受不受欢迎。都还没有问过他,又凭什么说他的生命没有意义?

说到底,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一个月后,小浩出院了。苏小影不顾叔叔的反对执意退了学,跟着叔叔回了家。

在家里照顾了小浩快一个月,确认小浩的病情没有复发后,苏小影松了一口气。

此时,她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四个多月了。起初,天气比较凉,苏小影又瘦,倒是看不太出来。现在,随着肚子越来越显,苏小影知道,住在叔叔家,迟早会被婶子看出来,她不能再呆在叔叔家呆了。

所幸的是,当初的那五十万,还剩下十来万。

当天晚上,苏小影将剩下的十万都留给了婶婶,拜托婶子帮忙照顾小浩。自己借口要还家里的债,打算去S市工作。

苏小影的叔叔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说:“小影,你还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子,叔叔不放心你!”

苏小影走到叔叔身边,握住他的手,安慰他说:“叔叔,你放心,那边的工作是我的大学同学介绍的,那里是他的家乡,他会安排好的!”

苏正圆知道,在这个小县城,苏小影没有工作,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可想到自己的侄女这么小就要背井离乡,他红了眼圈。

“在那边有住的地方吗?”他仔细的问。

苏小影笑着说:“有,叔叔,你放心,都安排好了!”

“有就好,有就好……”他喃喃地重复着,便不再多说,招呼苏小影的婶子帮小影回房准备行李。自己走到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

第二天,苏小影在叔叔和婶子的目送下踏上了往S市的车。她回头看见叔叔在那挥着手,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她打开背包打算拿本书看,却看见包里,叔叔偷偷塞的2万块钱。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S市远在1000多公里的地方,那里没有她的同学,也没有等待她的工作。她只是想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舍不得小浩,舍不得叔叔。可她不想因为她,而使得他们饱受非议。

苏小影望着这个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从此她就要背井离乡的生活了。

后悔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这一路走来,她要感谢的人有太多,要说怨恨,也有太多。但是仔细想想,后悔却从来没有想过。

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她茫然,害怕。

只是,她想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依旧会这么做。

在心底,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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