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少年还是依了师父的话。
先出去支了一把椅子后扶着师父走出了道观,来到祝馀花田前,轻轻扶着他老人家躺下。
“师父外面真的凉……”少年还是挂念师父的身体。
“修行者不惧寒暑……你尽说些傻话……为师道基九重的修为……还怕它不成?”
“可……”少年一时语塞。
道观前,寒月高悬,月华邈邈,月夜中的祝馀花随风微漾,花美月淑。
但入了夜的山风刮在人脸上还是有些冷。
“不惑啊,这祝馀花是不是很漂亮呢?”
“很漂亮!”
“是的,她很漂亮……她如这祝馀花一般的漂亮!”
少年知道师父在说谁了,那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少年对她的认知不过是师父口中的寥寥几语和师父随身带着绝不让自己碰的一个香囊。
“那时候为师年少轻狂,去参加南荒的百年一届的宗门试炼……那是整个南荒青年男女向往的荣耀之地……那时不像现在,为师胆子大啊,不听师弟的劝阻只身闯了魔塔……结果为师差点给里面的魔种添了口粮……生死垂危之际……”
“咳咳咳……”老道说的急,咳了好一阵。
“师父……咱们进去再说吧!”少年说着就要扶老道起来。
“不用……”老道摇手制止,然后继续说道。
“正当为师以为帝俊要来收我的时候……她出现了,挡在我的前面……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如祝馀花般葚蓝的衣裳……”
“后来……我又在宗门见到了她……她是来自北荒的修行者…我很高兴…那段时光是为师最快乐的时光……”
“再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让我同她去北荒……”
“您没答应?”
“嗯!那时候宗门正和魔宗交战…我拒绝了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喜欢祝馀花……”
“所以您种了许多……”
“是的,因为她喜欢……”
“不惑,你能帮为师一个忙吗?”老道脸色已经比之前白了几分。
“师父您说……我听着呢……”
“有生之年……你能去北荒的话……帮我捎句话给她好吗?”
“遇到她你就说……那个人重来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一直相信她……”
“不惑,你今后可不能学为师……永远不要做让自己以后会感到后悔的事……”
“师父我记着呢,您别吓唬我!别弄的像交代后事一样……要说您自己去说,徒儿办不到………也不想去说!”少年挂着苦笑,但两行清泪从他两颊划过。
“不惑……听话……”
“为师还有两件事要交代……”老道身体上的血色在缓缓褪去。
“我们进去再说……”
“你听为师说……第一件事……为师坐化后你就把我葬在这花田吧!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她………挺好的…”
“第二件事也不知是对是错……不惑你一直想成为大修行者……但你天生根骨差了,尽管我如何给你调理也不行……你需要一个好的环境…一个好的宗门…窝在这祝馀山上你不会有什么成就的……所以我给我师弟传了封信……我不在了,你就去我以前的宗门吧!”
“我师弟是一个死板严苛的人…虽然性格差了些,但他是个值得你信任的人。”
“这是接引香……我走后……你也别给我守什么灵……弄那些虚的……反正我也看不到……到时候你点燃这香……我师弟他自会前来接你……”
“师父,您能别说了,行吗?”少年显然知道师父打算干什么,但他无法接受。
“不惑,我们回去……”老道最后看了祝馀花,像是要永远记住它,她,她的样子。
“师父……我扶着您……”
“不用……我行的……为师自己走……这么点路……没事……”
“可是……”
“我自己走……”
老道魏巍颤颤的从椅子中站起来,拨开少年扶来的双手。
老道慢吞吞的向屋里走去,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要走完的路。
“不惑,你看……我说我可以嘛………”
“谁说师父不行……为师……为师……还能……”
“师父………”
老道话语未尽,便一头倒在了观门前,离屋还有几步。
少年连忙跑上前去,扶起老道。
“真得服老了……”老道还有气息,脸上带着笑容。
“我们回去……”
…………
将师父抱回屋里,盖好被子后,少年便想出去把师父心爱的椅子收回来。
那是寒山木,碰不得雨水。
刚起身,师父就一把拉住了少年。
“不惑,先别走……看见那烛桌上的手稿了吗?拿过来……”
“好的……”少年拿过那书稿,放到师父的手中
“这是为师一辈子的心血……”老道如同对待爱人般的细细抚摸着发黄的书皮。
“上面记载着我毕生修行所得,你切记要收好!莫荒废了修行!”
秦不惑早已泪流满面,双手不住的痉挛:“师父……”
“修道之人,生便是死,死便是生,这是天地的常数耳!就算为师坐化,你也莫要悲戚,以致坏了修行……”
“嗯嗯嗯……”
老道想到什么,再次叮嘱:“我传你的那几式禁术,损己伤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
秦不惑泣而不语,只是点头。
老道见了,眉眼轻笑,全无将死之人的凄寂,只见他忽然说道:
“人活一世,便要同帝俊一般轰轰烈烈……小时候,你总缠着我给你讲帝俊的故事,如今你也长大了,该你讲给为师听听啦……”
秦不惑点头答道:“嗯!徒儿还没给师父讲过呢!我这就讲……”
老道欣慰的点头,随后缓缓合上眼睛,这一刹那,桌上的油灯也应声灭了。…
秦不惑见了目眦欲裂,立时失了魂魄,不过师父临终所愿犹在耳畔,他只好一边擦着止不住的泪水,一边缓缓讲道: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灼龙创世,鸿蒙初开,天地共有神、魔、妖、邪、灵、荒等九界……那时人族羸弱,满天邪神又暴虐,民不聊生,灾祸横行,这么个无情世道却引出了一个旷世英雄!
传说帝俊出生的那一年,神界暴旱三年,荧惑冲犯神庭……
帝俊三十八年,有神族相欺,被帝一剑斩之,自此九界震动……”
……
房间里的油灯再次生了起来,屋子亮堂开来。
少年走出屋子,坐在屋前,放开了声音,声嘶力竭的大声哭了出来。
师父,走了。
月夜,寒鸦。
门前的祝馀花落了。
葚蓝色的花瓣在空中随风起舞。
花落,魂断,人断肠。
……………
师父走了后,少年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一下抽走了。
师父在的时候,他无忧无虑,即便因为修为的问题所生的忧愁也会很快烟消云散。
师父走了,花不再美,菜也没了味道,笑容从少年的脸上逃逸。
少年没有听师父的,他选择了给师父守灵三月。
师父生前,自己没有做什么,这是他死后自己唯一能做的。
披麻,戴孝,少年选的是世俗界子孝的礼节。
师父的草莹埋在祝馀花田,少年整理师父遗物的时候从师父的枕头下翻出了一沓传讯符纸。
少年没有把它烧给师父,因为这些师父写了而没有寄出去的符信另有主人。
青馀,这便是师父所念之人的名字,也是手中符信日后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