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真的和杭州不同。
下了飞机后，马凯坐上机场大巴。谢尧说，可以坐到广深高速出口的深航国际酒店，然后再打车，能省一点。
04年来深圳的时候，马凯就在梅林关附近晃悠了一下。这次，算是他第一次认真去观察这个城市。
快下高速的时候，马凯有些惊叹，深圳竟然全是三四十层的高楼。
作为旅游城市，杭州是限高的。楼房超过十层的不多。马凯住过的几个小区，都是6层，走楼梯，八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小区里面公共面积不大，乱七八糟停满了车。
这么比较下来，深圳感觉像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超级城市。
下车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六点了，深圳的天慢慢开始亮了。谢尧站在小区门口等马凯。他们进了小区，一个巨大的花园，有泳池，有高大的棕榈树，各种层次的灌木，又有很多开花的植物。都是一些马凯不认识的。
已经有老人在小区里锻炼身体。能听到鸟叫。围着花园的，是七八栋三十多层的住宅。看上去很新，宽阔的阳台大部分正对着小区的泳池。
“哇塞，豪宅啊。”马凯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惊叹。
谢尧和聂英的房子快100平，三室两厅，白色的家具，看上去更加的通透。
“当时我们看这套房子的时候，前面业主装修了没多久，大部分的家具都是他留下来的。”谢尧拉着马凯，走到阳台：“你看，对面就是香港的米铺。前业主觉得阳台不对花园，不喜欢。但我觉得很好。那么大一块保护区。香港都不开发的。”
“真好啊。”马凯发自内心地羡慕。
“不过，前业主买的时候才6000多，现在房子涨了，我们买的时候他至少赚了20多万呢。”
“那深圳房子真的便宜啊，杭州这种小区估计要2万多。”
“你先洗漱下，睡会吧。今天周六，聂英还没起来呢。中午我们简单喝个早茶，老唐还在福永上班，就机场附近，明天中午他和小邬过来。邬倩倩你没见过吧？他们同居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几个在南山吃饭。蒙蒙已经结婚了，没有办酒。“办什么酒！没钱。”西安姑娘说话就是这么耿直：“聂英，我真羡慕你，你们买房，谢尧家出了大头。哪像我们家小李子，自己没啥钱，家里也不出。你说你妈，天天帮你姐带孩子，贴补她家，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
“那不是我老婆家有钱嘛！”蒙蒙口中的小李子嚷了一句。
马凯对他笑了笑。初次见面。小李子是个工程师，按照蒙蒙的说法，以前特别土，蒙蒙和他在一起之后，看不下去开始帮他打点衣装。“现在也知道买 G-STAR 了。他妈的只给自己买，也不给老娘买。”蒙蒙之前在群里经常这样骂。
小李子的懒和抠门，早已被蒙蒙在群里说了几百遍。他在一个银行的技术部门，工资还不如蒙蒙高。
“蒙蒙，我和你认真地讲，你不要说我们家小李子，你不要给我。李先生，你好，我有房。”辉辉开始插科打诨。
“那不行，我要做大。你只能做小，带着你的房做嫁妆。”
这三个已经这样闹作一团。
“谁这么爽啊，还能齐人之福。”老唐带着一个女生，说着话走进来。
“邬小姐，你好，我是辉辉，老唐的前女友。”辉辉又冲过去站到老唐面前。
“啊，我们谈过嘛？我怎么不知道。”老唐干干地笑：“来来，马凯，这是邬倩倩。你们第一次见。”
真好啊。马凯心想。
谢尧和老唐他们也是许久没见。当年的深圳，感觉比杭州大得多。老唐和谢尧他们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不像在杭州，友友他们有时候心血来潮，走几站路就能去马凯家闹。那时候蒋村花园是杭州最最西边了，再往西就是大片的农田。
其实可能也是因为深圳的人更忙。难得聚一次，大家就同步一下近况。
“我要从格林走了。”唐丽德说：“以前招我回总部的戴总，他和一个新品牌谈好了，他去做总经理，叫我过去。”
“给什么岗位？”谢尧还是人力资源的职业病。
“说是给个副总。主要还是管计划啊，物流啊，生产啊这些事情。”老唐说：“格林这边也不好待了。”
“哎，是不是格林最近在电视购物上卖手机啊？请了好多大明星。我看卖得很好啊。”还是谢尧在问。
“是是。就是因为这个，交不出货，老子天天被骂。公司太他妈挣钱了，又不给我们发奖金。再说，要把我调去管营销，谁干那种苦力活啊。”老唐义愤填膺：“戴总谈的那家，是深圳一个做电子元器件的上市公司，听说手机挣钱，刚花了2000多万去拿了手机牌照。拿完了发现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戴总这次谈的条件还挺好的。”
“那你老家开的那些手机店呢？你从格林走了，咱们家这些产业是不是就没有了啊。”辉辉凑过来：“小邬，作为前任我必须告诉你，老唐特别有钱，家里有200多个手机店。”
“你听她瞎说。”老唐有点急：“我们家在河北那三四个店，是我舅开的。我从来也没给公司说过那是我舅啊。他们还继续开。哎，聂英，去年你在华强北看到我，就是我去拿货，哈哈。”
“老唐，你现在是我们中间最有钱的人了。”聂英说：“但你为什么要在惠州买房子呀，深圳现在也不算贵呀。”
“我外公外婆在我舅家，我妈说买得近，以后一家人方便。”这是小邬进门后第一次开口，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经常插不进蒙蒙和辉辉的对话。
小邬的舅舅是以前马凯他们集团另一个事业部的高层，和谢尧、唐丽德的领导们都很熟悉。谢尧的领导去了格林后，看到唐丽德单身，就把小邬介绍给了他。
“再说我们公司太偏了，要是买在南山福田，每天上班都累死。老唐觉得深圳房价太高了，等等看，会不会跌吧。”
“你们不是有车么？思域啊，我太喜欢那个车了。”谢尧这是真的羡慕。
“你说，我们惠州那个房子，140多平才40来万，我准备花个20万装修下。过几年我和小邬就回惠州生活了。”
“你们吃不吃饭啊，马凯就一直听你们说。”聂英站起来：“服务员，帮我们催一下菜。”
唐丽德坐到马凯身边。
“你回来，林总知道嘛？”
“我没和他说。”
“他们现在做的还可以。戴总和他们常来往。我觉得他们那边可能比老阚好点。”唐丽德接着说：“老阚那边其实都不能算个公司，你们应该是叫一个项目组。现在还在江总公司里面办公。但是江总那边好像不太好，出了五六款机器，一个都没卖起来。他们拆了一部分的研发，去做板子。好像现在有块主板现在出货还可以。老阚这个项目组，就是拿这块主板，做了个机器卖给华强北一个客户。”
“具体我不是特别清楚。我有时候能碰到孙坚，听他说过一些。江总不怎么和格林的人打交道。”
“大老板还记恨他嘛？”马凯问。
“那倒没有。我听说是大老板叫戴总去约江总，江总一直说忙。这样大老板才发火了，说江总离了他，什么都不是，江总那个公司迟早要倒闭。”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问马凯感情方面的问题。来过深圳的人，大多心里有数。这就和大学毕业一样，没分手的一般都是一起来。单独一个人，那也就不用问了。
自从杭州分别之后，我和马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说来奇怪，都在深圳，反倒没了什么机会见面。不过，我们共同的朋友邀请我进了他们的微信群。所以，我和马凯也就成了微信群里经常聊天的朋友。
大约4月中旬的时候，马凯在微信群里突然问：
“五一想去冲绳，有人想一起去的嘛？”
“目的是为了办日本的三年签证。冲绳没什么好玩的，但办三年签，必须得在冲绳住够两晚。”
恰好，那段时间我也在研究日本三年多次往返，就应了一句。
就这样，我和马凯，竟然一起去了日本。
冲绳确实没有什么可玩的。大部分时候，马凯和我都在聊天。三天时间，他几乎把他到深圳后几年的事情都讲完了。
听着听着，我觉得他口中的那些人，慢慢变得鲜活而充实起来。谢尧是什么样的长相，老唐干笑起来是什么样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地出来。
有天，在去冲绳美军基地的大巴上，马凯睡着了。我用手机写了几段文字。
马凯醒来的时候，我给他看。马凯笑了。
“你们这些文字工作者真厉害。好像这些事情，都是你经历过一样。”
我也笑了，马凯这句话让我挺受用：“我可以尝试着，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尽量让其连贯。类似于，站在你的视角来写吧。”
“好嘞。”马凯坐直了，小声而又有点激动：“如果有些问题，你不清楚，可以再问我。”
于是，我就开始正式往下写这个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