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马车晃晃悠悠在顾府前停下，未书撩开轿帘，轻抬眸子。两旁的石狮高大威猛，散发沉重气息。四根红漆大柱直立，上雕明花。上面一块沉重的紫漆牌匾，书有力而恢宏的两个大字：顾府。
灼华搀扶着她，未书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前面门房早就候在一边，灼华清声说道：“姑娘奉老夫人命拜见，请带路。”
门房恭敬地拱手：“姑娘请。”未书颔首，随门房穿过花园，绕过曲折华丽的回廊，终于在一处古朴大气的院子里停下。门房说道：“这是荣惠阁。”
荣惠阁，是顾老夫人的寝院。
未书让赏，随即遣门房下去。
“姑娘，府里好大的规矩，可吓死奴婢了。”眼看四下无人，灼华连忙说道。
未书淡淡一笑：“怕了？我立马送你回溪桃山。别耽搁着了，里面老夫人和大人在候。”
“三姐。”
一道轻柔的声音绕过未书耳畔，淡淡的药香袭来，顾折音弱柳扶风，娉婷走来，三分病容却更惹人疼爱。她低下头怯怯道：“我闺名叫折音，行四。”
未书婉笑看她，“听你刚才叫我三姐，那我便行三了？”
“本来妹妹行三，那姐姐来了，排行不就往下顺了？”说完，顾折音拉住未书的手，恳切说道：“姐姐流落十几年而回府，又是庶出，少不了要二姐和母亲几分刁难。请姐姐一定忍着，万万不可出言顶撞。”
未书握住她的手，动容叫了一声“折音”，折音却屏息缩了一下手，眉头不自觉的轻轻蹙起。
“怎么？”未书轻轻蹙眉，看着折音的神色，低头缓缓撩开盖住她手腕的衣袖。
手腕上有几个指甲盖印子，雪白的皮肤被掐得紫红，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顾明汐经常这样对你？”
折音立即把手指压在未书唇边，悄声道，“谨言慎行！此处不是聊心的地方，咱们是庶妹，切不可直呼嫡姐名讳。要有尊卑之别。”
未书点一下头，低声说道：“是我不好。”
“好了。”折音怯怯一笑，“折音想说，姐姐你长得很美。先快些进去吧，莫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好。”
门开着，屋内却十分燥热。未书随顾折音进门走到堂屋，她低眉顺眼，持手放在腹前。
全程都没有抬起头，只看到旁边许多人的裙角。未书跪下，磕头拜顾思道：“小女顾未书，见过父亲。”
“好孩子，快起来。”已有一双手轻轻搀住了她的胳膊把未书扶起来。朱持盈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未书这才抬起头，面前的夫人雍容华贵，眉眼艳丽。她看着未书，啧啧说道：“在外流落十几年，居然还能生出这么一副好相貌，可见曲姨娘虽然薄命，女儿却是个有福的。我是你的嫡母。”
未书安静地听着，然后俯身要再拜，后面的顾老夫人已经抬手叫免了。
老夫人和蔼笑道：“是个懂事的孩子。老身有你承欢膝下，真真是一桩好事。快上前来，见过你父亲，也见过你的各位庶母。”
未书十分顺从，抬头看了面前高大的男人一眼，双眼已饱含泪水。她福下一礼，环向朱持盈旁边的各位姨娘，稳声说道，“女儿未书……见过父亲，见过姨娘。”
“不必了，齐齐全全才是最要紧的。赶快坐下。”顾思道心下感动，忙扶起未书。
一名女子立在朱持盈身边，朝她轻轻的笑了笑，遂稳步上前，“三妹终于来了，叫我好等了十几日。三妹从小在农村里长大，这一路过来可还行？有哪里不舒服么？”
“湛王殿下安排得极好，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多谢二姐关怀。”
明汐蓦然一顿，未书抬眸，那一刻打量顾明汐的容貌，她生得极好，承母七分貌，臻首蛾眉，唇上一层艳丽芬芳的唇脂。
明汐艳丽纤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此甚好。姐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从自己体己钱里扣出来一管玉露膏，不过看来三妹皮肤甚好，农院里里十几年没受什么风吹雨打，想必是用不上。不过既是心意，还请三妹收着。”
未书曲腿道了谢，转头吩咐灼华收下。
老夫人笑着叹道，“你们这样很好，我原以为会相处得不痛快。”
老夫人又偏头问未书：“你这次来就带了身边这一个丫头？可还有人？”
未书摇头，答道：“并没有了。”
“咦，三妹之前不是在寺院么？怎么还有人伺候？”
未书看向明汐，对她淡淡一笑：“二姐多想了。灼华是来的路上在牙行买的，也很乖巧伶俐。不必二姐吩咐，我一定好好调教她，就让她先当着我的近身侍女。”
说完，未书俯身拜下老太太和顾思道：“女儿归来半个时辰，先下身子疲惫，请容我先回房。”
老太太许了。跪安之后，未书领着灼华出去。荣惠阁外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刚走着没几步，听到后面有人叫唤，未书回头，原来是折音。折音提起裙子，几步小跑过来，已弄得她娇喘微微。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未书：“妹妹没有什么东西，唯有绣工还可看得去，便亲自做了一个香囊给姐姐。”
未书接过来看，香囊上绣的是蝶戏牡丹，粉红的花瓣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细细密密，白蝶展翅，绚丽缤纷，艳丽至极。就连系香囊的带子，都是亲手编织出来的，尾端坠上两颗明珠。
未书拿起来细细的闻一闻，有牡丹和水仙的气味，沁人心脾，甚是好闻。未书啧啧夸赞她的绣工，折音有些害羞，轻轻把头低下去，声如细蚊：“三姐不嫌弃就好了。”
“怎会？”未书温柔一笑，扶起她的肩膀，恳切说道，“你是我回府之后第一个遇到的姐妹，我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若在这府里，咱都不能相互扶持，那日后又该如何？”
折音亦动容一笑。看身旁无人，她悄声道：“二姐送的玉露膏最好别用……”
未书看她良久，“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多小心些。”
“好。折音言尽于此，不打扰三姐回院休息，请三姐慢走。”
未书颔首，随门房入了芙蓉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