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右手有些颤抖地去扶小几,却不慎将小几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茶盏四分五裂,青绿色托着白沫的茶汤洒了一地。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出声。
孟亦欢施施然上前,朝谢老夫人一礼。
“多谢外祖母祝福,欢姐儿定会岁岁平安。”
说完,孟亦欢抬头,冲着谢老夫人嫣然一笑。
这一笑,恍如春光明媚,百花齐放,夺人心魄。
谢老夫人只觉得这笑格外刺眼。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气度,若是让她好好活着,迟早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可就她这几日在谢府的所作所为,若是让她成了人上之人,那谢府哪里有活路?
谢老夫人越想越心惊,看着孟亦欢的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样。
不行,她不能让她活着!绝对不能!
“欢姐儿来啦。”谢老夫人脸上堆起笑容:“倒是从没见你穿过这件衣裳。”
孟亦欢眨了眨眼。
“今日不是要穿新衣吗?祖母又怎么会见过?”
谢老夫人一噎。
余嬷嬷见气氛不对,赶忙上来打圆场:“欢姐儿一路顶着寒风过来,赶紧去炉子边暖暖身子。”
屋子里谢老夫人和谢府几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在正厅坐在,三个妾室乖乖立在一旁。而小一辈的哥儿姐儿,都在侧间围着炉子吃果子。
“表妹,来这儿。”谢映秀朝她招了招手,让紫娟搬了张圆凳放在她身边。
可原本,谢映秀左边坐着谢浩康,右边坐着谢映晴。这么一来,倒是让谢映晴和孟亦欢挨着了。
谢映晴脸上蒙着一块半透的粉色棉纱,可也瞧得出她脸色一变,站起来便将手里的半把瓜子狠狠地掷入了炉子。顿时青烟弥漫,呛得人连连咳嗽。
“谢映晴你疯了!”
“我疯什么疯,我——”
“晴姐儿!”正厅的张氏冷声呵斥道。
谢映晴赶紧噤声。
她从小在谢老夫人身边长大,同这个母亲并不亲近,可骨子里还是敬畏她的。
张氏从来都是寡言少语,难得在人前严厉一次。
“哟,倒是难得见到二弟妹发一次火。”
万氏掩嘴笑道。
张氏睨了她一眼,眸子清冷,仿佛一把尖刀,看得她一哆嗦。
她是看不惯张氏。明明她才是嫡长子的妻子,管家主事也应当由她来。可就因为张氏识得几个字,谢老妇人就想也不想,将管家之事交给了张氏。
张氏未进门的时候,谢老妇人也曾让万氏学着管家。
万氏虽然不识字,但那段时日听着谢老妇人主事,也知晓这阖府上下,一个月就有一二百两的花销。
一二百两的雪花银啊!
她一个月的月例才六两银子,还不如她们手指缝里漏的!
想着张氏管了这么多年家,指不定从中捞了多少油水,万氏心里就恨。
可半月前,她才一巴掌将人家女儿扇破相了,现在到底是不敢放肆。朝张氏翻了个白眼,捻起桌上的果子吃了一口。
谢映晴方才被那么一吼,站在那儿半日说不出话来,憋的一张小脸通红,泪珠子也在眼里打转。
到底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谢老夫人见了她那副双眸带雨的模样,心尖子一阵发疼。招了招手:“晴姐儿来祖母这儿。”
谢映晴提裙三步两步地跑了过来,被谢老夫人一把搂入怀中。
“我可怜的晴姐儿哦……这大过年的,切莫生气。要开开心心的,来年才能顺顺当当。”
谢映晴在谢老夫人脚边坐下,将脸埋在她的腿上。
“祖母……”
张氏颔首立在一旁,温温婉婉地说了一句:“母亲太纵着晴姐儿了。”
“我谢府的嫡亲小姐,我纵着怎么来?”
张氏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去给母亲换盏茶。”
说罢,端起几上的杯盏,去了茶房。
张氏一走,万氏便迫不及待地缴着帕子开口。
“母亲,您瞧瞧老二媳妇那个样!我知晓的,老二媳妇的父亲是读过书的,她也跟着读了几年。骨子里觉得自己是清贵人家,看不起我们谢府这一屋子满身铜臭味的人。她能耐,能管家。我忍了,让她管便是,我乐得清闲。大不了平日里受几句冷言冷语罢了。可你瞧瞧她今日这个样子,她再不敬着谁,也不能不敬着母亲您啊!”
谢映晴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万氏。
“大伯娘,您这是在背后嚼我娘的舌根子?”
“哎哟!我哪儿敢啊!大伯娘这是心疼你。”
谢映晴冷哼了一声。
“大伯娘心疼我?大伯娘莫不是忘了,半个月前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万氏尴尬地笑了笑。
“瞧晴姐儿说的,大伯娘没读过什么书,那日也是一时情急。事后大伯娘也是后悔不已。这不,大伯娘好不容易才替晴姐儿寻到了一样东西。”
谢映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江妈妈。”
万氏挥挥帕子,江妈妈就捧着一个小贝壳匣子上前。
谢映秀接过小贝壳匣子。
那贝壳匣子选的半个巴掌大的贝壳,通体雪白,泛着五彩的微光。贝壳面上,镂空掐金做成花鸟的形状,精致可爱。
两瓣贝壳的交界处,嵌了一圈金丝,中间又个小巧的锁扣,用手指捻住锁扣,轻轻用力,两瓣贝壳轻轻弹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弥漫出来。
谢映晴仔细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匣莹白的膏体。
“这是?”
谢映晴心中不敢确定。
万氏笑盈盈地端起茶盏,一口喝尽,这才说道:“晴姐儿怎么连这都不认识了,这是雪云膏啊。”
雪云膏。
谢映晴确定了心中所想,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贝壳匣子,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雪云膏是难得一见的神药,对治疗疤痕很是有效。
只是雪云膏的方子,是医怪木江所创,只在他的不救堂有卖。
不救堂虽然遍布大江南北,可每年也就只有一百盒雪云膏,每年八月初二开始售卖。哪家不救堂有,哪家没有,谁也不知道。
这些雪云膏,大多被地方官员买走,献给了京中贵人。流落在民间的,少之又少。
谢映晴脸上留了疤,自然也是想过雪云膏。
只是这东西,即便你有钱,也很难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