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
孟亦欢盘腿坐在床上,捧着一碟子水晶龙凤糕,只咬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
“怪腻味的。”
不一会儿,杜若从小厅走了进来。
“都弄好了?”
杜若脸上难掩骄傲:“姑娘放心吧。”
佛龛前,杜若用两床棉被扎成了一个半身的小人。又给它套上了孟亦欢今日穿的那件袄子,还仔细的将假髻固定在上面。
到不说多像,但这房里烛光昏黄闪烁,本就看不太清。又是隔着桌椅从背后看,到真是看不出破绽来。
钱婆子抱了棉被,一路小跑回了望秋阁。走到门前往门缝处一凑,就瞧见清瘦的背影,规规矩矩地跪在哪儿。
任你再横又如何?这谢府终究还是老夫人做主。
名义上的表小姐,算是半个主子。失了老夫人的心,无论如何罚你你也只能认罚。
还不如做个讨老夫人欢心的下人,过得可比这名义上的主子好多了。
钱婆子冷哼一声,靠着门轴,将棉被裹在身上,便合眼睡去。
只是没睡一会儿,她又被冻醒来。
夜晚寒风虎啸,那加了冰渣滓的风,拼命往棉被里钻。
这一夜,钱婆子被冻醒了十好几次,每次醒来匆匆往屋子里看一眼,便又合眼睡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寅时三刻,钱婆子再也睡不着,感觉头昏脑涨,双颊滚烫。干脆起身裹着棉被走动了一会儿,掐着老夫人起身的时辰,便匆匆离开。
钱婆子到了老夫人的寿安堂,本想面禀老夫人,在老夫人面前露个脸,却被余嬷嬷挡了回去。
余嬷嬷随意问了她几句话,又赏了她一百个铜子,便让她回去。
“可我还有事禀告老夫人。”
“老夫人身子不适,连今日哥儿姐儿的请安都免了,先下正睡着。你有何事禀告?”
钱婆子添油加醋地把昨夜孟亦欢的蛮横之处说了一遍。
“便是这事?”
钱婆子一怔。
这事还不严重吗?整个谢府,有哪个敢这样违逆谢老夫人的惩罚?
“你回去吧。”余嬷嬷摆了摆手,便转身回了屋子。
她孟亦欢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人一清二楚。这事说给老夫人听,除了气得她在床上多躺两天外,又有什么用?
钱婆子回去后,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
而孟亦欢起床后,舒舒服服地用了早膳,得知不用请安,便拉着杜若出了望秋阁,到处溜达。
雪虽停了,但冰雪未化,天地一片皓白。
孟亦欢难得见到雪,兴致很好,一路走走停停,不自觉地便走到了东院的园子。
这园子不大,中间挖了个六丈见方的池子,池子的东面堆了山景,山景之上又建了座凉亭。
孟亦欢刚一走进,便听到有人说话。她耳力极好,隔着不近,却也能听得分明。
“你快别说了,让人听见去可就不好了……”
“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在自己家里还不能说了?那个孟亦欢,就是个蹭吃蹭喝的,祖母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孟亦欢听得出,这是谢映晴的声音。
“祖母对我们都好。”另一个声音劝慰到。
“你走!你就是个逢迎拍马的,说的话没一句是真心的!”说完,谢映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我的好妹妹。”
好一会儿,谢映晴才止住了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我怎么能不哭?往日里,祖母是最疼我的。可现在呢?最好的头面给了她。她做错了事,祖母却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把错全推在了我身上。我不过想说句实话,祖母还凶我!对,不止祖母,还有大伯母!大伯母还打了我一巴掌,你瞧瞧,你瞧瞧。”
说着,谢映晴便去掀脸上的面纱。
昨日万氏那一巴掌扇得着实是狠。虽然已经用了药,可现下谢映晴半边脸肿得老高。
“这……”谢映雪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女子的容颜同名声一样重要。平日里就是脸上起了个痘,都要伤心半日。更何况这半边脸都红肿不堪。
这怕是要留疤啊。
见谢映雪不语,谢映晴以为她被自己的脸吓住了,哭得更加伤心。
“我心里委屈。那个孟亦欢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尽了。”
她有什么好的?
孟亦欢仔细思考了一下,突然掩嘴笑出声来。
“谁在那儿?”
孟亦欢从山景后面绕了出来。
“是你!你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见到孟亦欢,谢映晴有些激动。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嗯……大概听到你在问,我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好事都让我给占尽了。所以,我便站在那儿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觉得,大概是因为我比表妹长得好吧……”
“你——”
谢映晴本来就在担心这伤会留疤。孟亦欢这话就如同刀子一样,在割她的心。
“表妹赶紧回去吧。你脸上这伤,最是见不得风。你这为了背地里骂我,大冷天的跑出来吹风,加上方才你哭成那样,眼泪慎入伤口,脸上肯定是要留疤了。”
“你闭嘴!”谢映晴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她的嘴撕了!
谢映雪一把拉住她,面色微沉。
“表姐,晴姐儿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你何必这样吓唬她?”
孟亦欢的眸子落在谢映雪的身上。
谢映晴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受尽万千宠爱,性格刁蛮任性。可她这个嫡亲的姐姐却与她完全不同。谢映雪也不过十岁,可比谢映晴要沉稳得多。
“我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晴姐儿又何必总在背后诋毁我?”
谢映雪被她这么一堵,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可是,十三岁的……孩子?
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稍微有些家业的人家,女儿五岁便开始启蒙认字,七岁识礼,男女不可同席,十一二岁,便要开始学一些中馈之事。
怎么还会有人舔着脸,说自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咔——”
孟亦欢折了一支枯枝,在手中把玩:“再说,二表妹又怎么认定我是在吓唬她?杜若可是救了娄大人的。她在我身边十年了,我耳濡目染,懂一些岐黄之术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