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陈俞以为马上要出门去料理这件事。
可红衣淑女没有当即起身的意思,她收起了那份急切,微微一笑:“不介意我先喝杯茶,叨唠片刻吧?”
陈俞说:“你随意。”
红衣淑女当真就随意了起来。
捧着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抿上几口茶,茶香让她眼前一亮,注意力放到了茶上面。
她悠闲地品起了茶香味儿,还掰了块点心吃,觉得好吃,整块拿起来小口抿着吃,吃着吃着又陷入了沉思。
品茶,吃糕点,想心事。
红衣淑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派悠闲似在过下午茶时间,全当陈俞不存在了。
陈俞体谅客人,给她时间和空间,自己刷起了手机。
主要是本地论坛,还有微薄,他突然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与灵气复苏有关的帖子。
他以为灵气复苏到现阶段,该引起一些骚动了。
可刷了半天,别说主流的新闻媒体,就是野社都不见有关的报道。
倒是娱乐圈的几个八卦新闻占据头条,热度居高不下。
刷帖子的时候,陈俞做好了以后的打算,他已经想好了,他可以去桥头或者火车站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主动寻找偶遇有缘人。
红衣淑女再给自己添了第三杯茶后,估计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喝完手头这杯,吃干净了碟中的点心,她打量了客厅,说:“你家装潢的不错。”
对方的客气话,陈俞也客气回:“谬赞了。”
“我说真的,不仅风水好,隐蔽性也好,很适合妖怪居住。”
陈俞明白过来,对方说得是这个装潢。
陈俞对自家的布置上了些心,不仅是聚灵阵,还有像对方说的隐蔽性,那是因为锁灵阵,另外还有其他一些部署,不是为了妖怪,只是为了自己住的安全。
所以,当初洪契到了村子里,在村子一直徘徊都没能找到辞菇,通过陈俞身上残留的妖怪味道,才试着碰碰运气地跟着他,结果来到了妖怪们的大本营。
不等陈俞谦虚,红衣淑女说:“现在走,还是改明儿去?”
“现在吧。”陈俞说。
陈俞不需要做出门前准备,要去的地方又非常的近,起身拿过了首饰盒,收了报酬,就可以去办事了。
路上,陈俞当着红衣淑女的面改造耳环的构造。
说是改造,仅是将耳环挂耳洞的那部分耳针,弯曲成了一个小圈圈,拿绳子串起来,当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藏到衣领里,陈俞还需要拍拍胸口确定一下挂的位置。
红衣淑女笑了:“就这么自信能帮我拿到东西?”
陈俞说:“你都自信老人家看到你就能记起,我又何必谦虚?”
“年代很久远的东西了,说不定只能记起什么时候丢了,毁了,拿不回东西了。”
“定情信物比较特殊,谁又说得准呢。”女子给男子一缕头发的情况,陈俞只想到定情。
护身水晶在身,陈俞才觉得自在了。
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但又有些关系的事。
“老人一直说看到的人影是你?”
红衣淑女说:“人死如灯灭,烛心冒的青烟再恋恋不舍,终究会化为乌有。”
陈俞听明白了。
骚扰徐伯的是“灵”,形成灵的那股执念,在主人家死后一段时间消失掉了。
换句话讲,当初严老板不找陈俞的话,纠缠他的已故代价司机的灵过段时间也会消失。可陈俞没讲清楚,收了钱,帮灵提早完成了心愿,相当于让严老板提早解脱,陈俞收得就是这段时间的差价,不算骗人,他只是没说明白。
“你和那位已故的人是朋友?”陈俞问。
红衣淑女说:“并不是,仅是知道缘故,同身为女人,有类似的经历,替小姑娘不平罢了。”
陈俞说:“那你真是个热心人。”
又问:“能跟我说说那位阿婆的故事吗?”
妖怪口中的小姑娘,陈俞叫阿婆没问题。
红衣淑女说:“一对年轻人瞒着家里人私定终身的故事大同小异,没什么好讲的。”
“还是跟我讲讲吧,我好有借口上门找茬。”
红衣淑女明白了陈俞的意图,缓缓说道。
“一对懵懂初开年纪的男女,遇上男孩要跟随父母外出打工,两个孩子不舍这段感情,在男孩离开前的一天,女孩和男孩互换了定情信物。男孩离开后一直了无音讯,直到女孩在家里的安排下成了家,就此一生过得美满幸福。对初恋的执念,仅是觉得一缕头发寄托给了丈夫以外的人视为一种不忠,一直想要拿回来,到死都想着拿回那缕头发才好去见九泉下的丈夫。”
“故事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的狗血,怕不能为你所用。”
陈俞补问了一句:“懵懂初开的年纪是几岁?十几?”
“那时候能谈婚论嫁的年纪。”
陈俞哦了声。
到了徐伯家。
徐伯家的门是开着的。
进门就是客厅,陈俞走到门口的时候,徐伯家的一些晚辈都在里面坐着,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年纪轻轻就发际线堪忧的青年站了起来。
“你来干嘛?”
陈俞说:“我来替人要债的。”
从红衣淑女平淡的话语里,陈俞解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她说女孩对初恋的执念,仅是对丈夫的愧疚,那是女孩晚年的想法。
来时路上,陈俞已经分析过了。
年轻时候的女孩想法未必有这么豁达。
以家里人给订下婚期为限。
第一种,结婚前,女孩对于了无音讯,远走高飞的初恋已经释然。释然的过程中,必定经历过伤心,难过,最终放下,嫁与他人,这种算好的。
第二种,苦苦等待的人了无音讯,本就煎熬,最终没等来期盼的人,遇上了家里人乱点鸳鸯谱,如一把热油,让女孩处境更加难堪,是否反抗过,是不是因为反抗无效,最后嫁作他人妇,陈俞不得而知,但这种被逼的心情和接受命运的绝望都比第一种要不堪。
至于,还有第三种,第四种情况,都无法改变年轻时候的徐伯背叛了人家小姑娘,辜负了小姑娘一片心意。
结合上红衣淑女前说的“他看到我应该会记起来”,推断红衣妖怪照着女孩年轻时候的样子,变化了容貌,得出的结论是年轻时候的女孩家境不俗。
按照陈俞脑内生成的故事版本,女孩在送男孩离开时,不仅给了定情信物,还有防身的钱财。
是以,陈俞说的讨债,不仅有人情债,还有钱债。
所以,在陈俞口中,徐伯成了骗小姑娘感情,还骗财的负心汉。
这些话在徐伯家里的晚辈中间炸开了锅。
还炸出了里屋的徐伯现任老婆。
头花花白,比徐伯看着要老上许多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出门,说:“你跟我来。”
“奶奶,爷爷年轻时候不会真那样了吧?”有晚辈小声问老婆婆。
老婆婆横了她一眼,眼神之凶煞,镇住了屋里的所有晚辈。让他们不敢再小声议论长辈的事。
陈俞跟着老婆婆进了里面的房间,看到了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徐伯。
徐伯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嘴里嘟囔着,“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来找我了。”
老婆婆说:“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人已经糊涂了,跟他没法讲道理,跟我讲也一样,他糊涂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夫妻一场,他欠下的债我来偿还,说个数吧。”
徐伯看向了说话的老婆,还看到陈俞,跟陈俞身边的那抹红!
人之将死,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一眼惊恐。
徐伯虚弱到起不了身,只能双手合十祭拜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是你父母说我一个穷小子配不上你,我被气到了,所以骗了你的钱说要去做生意,我不是故意的,求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别带我走,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徐伯恳求着。
红衣淑女静静站那,不动如山。
老婆婆替老伴补上话,“他骗来的钱,转头就被别人骗走了,靠着打工度日,一事无成,就更没脸去见那人了。我和他生活了几十年,我懂他,开始意气用事骗小姑娘说做生意,真拿到了钱,他想过做生意,想过赚了钱履行承诺,可终究只是想想的事,现实遭了报应,只能入赘到我家。”
“说个数吧,我来还。”
陈俞说:“那人已故,钱拿来没用,那人只想讨回当年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老婆婆来到床前,一把抓住了徐伯的手,厉声道:“我问你当年你和人家互换的信物放哪了?”
唯有大声说话,迷糊了的徐伯才能把话听进去。
“我给丢了,给丢了啊,我留着那东西干嘛,都这样了,我还留着那些东西干嘛?”清醒一刻,再看向红衣淑女的时候,徐伯又双手合十,陷入回忆,诉说当年的种种,不断道歉。
老婆婆向陈俞看来,无声寻求他的意思。
陈俞望向了红衣淑女。
当事人已故,委托人现在是这只妖怪。
红衣淑女不言,转身离开。
陈俞对老婆婆说:“东西既不在了,那恕我打扰了。”
陈俞跟着红衣离开。
经过客厅,陈俞收了一把注目礼。
他淡笑地说:“再见。”
发际线堪忧青年,“再见你妹,离我家远点。”
从徐伯家出来,走在路上。
红衣淑女似生了闷气,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把事情记得牢牢的,整天惦记着,凭什么以为别人也记得这些事?张口闭口的钱,但人家压根不在意。”
“因为愧疚,所以记得,每次想起,都是对良心的一次拷问;因为穷,所以记住了对自己重要的东西,以为别人也看重,人都是这样的。”在最后,陈俞替徐伯说了一句辩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