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进宫以后,容蓁每日间都有些失落,很少出府,即使偶尔出去转转,也是不过半日就回府了。她的婚事也越来越近了,容国公和季氏每日都为了这婚事忙活,倒是她落了个清闲,只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做她的新嫁娘就好了。
只有一日,她趁着林府来敲定婚礼细节的空档,悄悄寻了林晟,将那日韩煜礼送到苏王府的玉镯子交到他手上,嘱咐他得空时一定悄悄送回护国公府去。
林晟很少来见她,便是见了面也难说上几句话。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容蓁有时也会想起那只耳坠的事情,却总是强行将那些念头压了下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都是应该追根究底问清楚的,却有些害怕得到答案。偶尔想想总觉得自己和林晟虽也是青梅竹马,心底对他也有感情,但到底好像不似攸宁和韩煜礼那般情深。攸宁进宫之后,那些年幼时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似乎渐渐消失了,她总是想起攸宁的那句话——“唯愿平安”。
只要都能平平安安,这一生安安稳稳,是不是就足够完整了呢?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闲,这样的问题时不时钻进她的脑海,但思考出来的答案总是更加让容蓁感到恐慌。直到很多天后,容蓁才得知了苏攸宁被送去佛堂抄写佛经的事情。季氏是先皇后的妹妹,与宫中几位太妃一向交好,有时也会进宫和她们说说话,那日季氏进宫,听说了新进宫的丽妃娘娘还没侍寝,就被冯皇后送去了宫中的佛宝堂抄经文的事情,回来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容蓁。
“郡主一向稳妥,她既然愿意呆在那佛堂,必有她的原因。”季氏说,“咱们倒也不必过多担心。”
“娘,那宫门一进去,这辈子就再也出不来。”容蓁拉住季氏的手,“姐姐本不该是这样的命,但事情偏偏又这样发生了,这件事好像谁都有错,说不清是谁的错,又好像谁都没有错。”
“蓁儿啊,这世间的事很多都是不分对错的。”季氏道,“若凡事一定要分出个对错,活着就会很辛苦。你就要嫁做人妇,须得明白这世上有些事难得糊涂,弄得太清楚只会伤了自己。”
季氏的这番话像一把足够顿的刀,在容蓁心上磋磨着,这些日子里那些让她不安的想法在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动。半晌后,她声音带着些不安,道:“我听说煜礼哥哥已经启程去了滇南,他当真如此不能被容下吗?”
季氏捂了她的嘴道:“不能乱说。韩公子是自愿去镇守边疆。”
“可是为何偏偏去了那最九死一生的边疆?”容蓁道,“娘,我知道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但这件事和其他的事情就像压在我胸口的巨石,我只想跟您说说。”
季氏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搂在怀中:“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有感情的人,他心里要装着家国天下,要装着他的万千子民,所以就装不下儿女私情。皇帝的女人,只能是为了他的家国天下。”
“既然已是天下至尊,为何还要这般……赶尽杀绝?”屋中只有她和季氏,容蓁也不再顾忌,“煜礼哥哥就算留在京中也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季氏见她的话越说越不像话,拍了拍她的头,道:“正因为已是至尊之位,所以任何可能撼动威严的事情都绝不允许发生。否则就会有越来越多你刚刚说的话冒出来。”
容蓁沉默不语。季氏继续道:“蓁儿,这世上人人都有秘密,都有烦恼。就算是夫妻之间也是一样,所以有些时候,难得糊涂,更要顺其自然。”
“可是娘,若真的糊涂,还如何做至亲夫妻?”容蓁坐直了身子,一时间竟有想要把林晟揪过来问个清楚的冲动。
“蓁儿,水至清则无鱼,夫妻之间的亲疏从不是看知晓对方多少秘密,而是看二人是否真心相待。”
“那若是没有那么真心呢?”容蓁低着头,闷闷道,“若是……”
“若是什么?”季氏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安。
“没什么。”容蓁笑了笑,俯身靠在季氏腿上,“娘,我突然有些不想嫁了,像这样一直呆在您身边,每日这样说说话,也是很好。”
“说什么傻话。”季氏低头,看着女儿的脸靠在膝上,“蓁儿,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容蓁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只是想着近来的这些事情,突然觉得有些累。原本不应有变数的事情,说变也就变了,可是日子还是要这样过下去。”
不论是为了谁,若是真的能安稳平安,这样过下去,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