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容蓁的心头有些酸,有些软,她低着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再次开口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柔软了些:“多谢王爷了。”
“你我夫妻,永远不必说这样的话。”宋瑾此刻就站在她对面,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揽她入怀,可是一只手仍旧停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容蓁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若要谢,今日不妨多弹奏几曲与我听,近来久不闻丝竹管弦之声,倒有几分想念。”宋瑾指了指一旁的琵琶,笑道,“自听了你的琵琶,旁人再怎么弹,落在耳中也都如弹棉花一般了。”
容蓁笑了笑,道:“王爷这样说,那些弹琵琶的姑娘可是要伤透了心了。”
她拿起琵琶,坐到了船头,选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轻声道:“那就烦劳王爷,听听看今日的乐声是否能入耳。”说罢,她手势轻柔的捻动起琴弦,先是一曲《海东拿天鹅》,继而是一曲《昭君出塞》,然后又是一曲《阳春白雪》,一连三曲,曲曲入人心弦。
宋瑾饮着酒,透过雕花的木门看着她。只见她坐在船头,怀中抱着琵琶,手指在弦上如灵巧的燕子一般;再看她神情,明媚的眼中干净得如同孩童。她的那张脸,美丽中原本是带着几分媚态的,只因着她的下巴小巧,尖尖的像只懒散的小狐狸,半眯着眼时尤其妩媚。可是此刻她眼神清亮,脸上全然不见娇媚,只看见骨子里带的清傲气质,却仍是令人赏心悦目。
她原本不应嫁与自己这样的人——不知为何,宋瑾猛地生出这样的念头,又生生压了下去,带上了有些疏朗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低眉信手续续弹,她弹出来的曲子与她的眼睛一般清明,听着让人觉得心神宁静,可是他的心,却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三曲毕了,她走进来,将那柄琵琶放到一边,走到桌前坐下。宋瑾仍是笑着望着她,她却看出了他笑中若有所思的意味,她开口问道:“王爷可是听得不舒心?”
“是你弹得太好,本王不禁琢磨着曲中深意罢了。”宋瑾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伸出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弹了这么久可是累了?坐下歇一歇罢。”
“哪里有什么深意?”容蓁见他不想说,也不再多问,“不过是些弹琵琶的女子都会的曲子罢了,王爷平时可是听得多得很呢!”
容蓁说完了,突然想到:自己最近怎么总是说这样含酸拈醋的话呢?倒像是说习惯了似的。
宋瑾自是不会与她生气,反而借着她的话头玩笑道:“那些女子弹得多是错漏百出,哪里及得上你呢?”
容蓁听了这话心里就不太舒坦,她来不及细想,话已经出口:“王爷莫说不知那些女子为何错漏百出,小女儿的心思你向来体察地明白。”
话出了口自然是不好再收回,容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宋瑾见她一脸懊恼,虽不知为何,但却愈发觉得有趣极了,“本王自然知道,可是蓁儿你方才倒是一音不错,想来是不愿让本王时时盯着你看了?”
“那些都是暗恋周郎又求而不得的女子,所以才时时以曲误求周瑜一回眸,王爷既时时说着真心实意,蓁儿又何须毁了这曲中情致,来换王爷看我一眼呢?”容蓁看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何况若非真心,王爷看了那一眼又有何用?这些日子王爷看我看得还少吗?”
真心实意。宋瑾暗暗玩味着这四个字,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些难受。
大概是因为那双眸子。在那样清澈的眼神里,他能看到自己的脸映在她的瞳孔里,让人无所遁形。那一瞬间他几乎不愿再撒谎,将一切都说出来,将所有都告诉她……可是他却有了害怕的感觉,那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若她知道了一切要离开,自己又该如何?
好在容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样繁杂的内心活动,只吃着些水果点心,闭着眼睛吹着从舷窗里徐徐吹进来的风。那风吹动了她鬓角微微散乱的鬓发,宋瑾见她这样,站起身,走到一边取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语气温柔地对她说:“这个时节莫要吹太多的风,小心着了凉。得了风寒可是要难受的。”
他一边说着,一遍蹲下身,替她系好披风。容蓁伸出手,与他指尖轻轻擦过,自己又紧了紧那披风,似乎真是有些冷。指尖擦过她手的一刹那,宋瑾有些失神。
容蓁当然并未注意到,她笑着对宋瑾道:“王爷,今日若是无事,可否在这里多呆呆,许久没出门,在这里呆着觉得什么都不用想太多,我想要多留一会儿。”
“你若是喜欢,就是呆上一夜又何妨?”宋瑾道,“今日你我便在这里,试试那神仙眷侣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旁的事一概不想。”
容蓁见他应了,甚是高兴,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对宋瑾道:“王爷之前吩咐了蒋衡晚些来接的,可是要劳烦他白跑一趟了。”
宋瑾拍了拍脑袋,笑道:“我倒是把景芝忘了,你不必担心,替我取纸笔来。”
容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多问,从一旁的小几上取过了纸笔,又抬手替他研墨。只见宋瑾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刀,从一张宣纸上裁下窄窄一条,取过笔沾了些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容蓁定睛一看,上头是一行小字:舫上过夜,无须来接。她看着明晃晃的“过夜”二字,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烫。
宋瑾写好了纸条,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小哨子来,他把哨子放到嘴边,吹了几下,奇怪的是那哨子并未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