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面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大概是第一次对人说出这样隐秘的小女儿心思,心下既紧张又害羞,她低下头去,还是那样认真的语气:“王爷既然已经拿出了一分真心,那么我便向前走一步,将这些真心话都说给你听。这样也许就能看到王爷更多的真心。那一天全临洲城的人都在说容国公府教出了一个泼辣凶悍并且善妒的女儿,唯有你来对我说,错的不是我。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在我最难时能体会我心情的人,若真能与你真心相对,何乐而不为……我想,我愿意试一试。”
宋瑾没有说话,起身走到她面前,从贴身的地方取出了一支步摇,轻轻地插在了她的发上。容蓁看到了,是那支自己一直以为在醉月楼醉酒之日丢掉的蜻蜓步摇,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宋瑾,道:“我以为它早就丢了……如何会在王爷手中?”
宋瑾蹲下身,平视着她的双眼,道:“自然是你大闹林府那日,在醉月楼与我饮酒之时,我偷偷拿走的。那日你喝得比今日还多,也不知心里有多么委屈,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世家女子,旁人愈是说你离经叛道,我愈是觉得你与众不同。那日看着醉酒的你,我便知道,总有一日我会将这步摇亲手戴在你发上。”
“怎么也是个王爷,居然偷偷拿小女子的东西。”容蓁横了他一眼,语气中倒是听不出生气,“而且还藏得这样好。再说王爷见着过烂醉如泥的我,难道不该被吓跑了才对吗?哪个好姑娘会与一个不过交谈过几句的男子独自饮酒到不省人事呢?”
“我早就对你说过,纨绔没出息的闲散王爷,和不守规矩的世家小姐——”宋瑾微微拉长了尾音,“定是天生一对。”
他仍是半蹲着的姿势蹲在容蓁面前,那张脸离她很近,棱角分明的脸上仍是那双多情的眸子,只是此刻似乎更多了些温柔和隐隐的忧虑。她几乎是鬼迷心窍地、第一次将手贴上他的面颊,轻声道:“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你这个人藏着极深的秘密,我怎么看也看不透,所以现下又是很想试着将这颗心交给你,又怕有朝一日若真的看透了你的那些秘密,会伤了我自己……王爷你说,为什么这人活在世上,总是这般矛盾,什么都想要呢?”
宋瑾只觉得面上的那只手如玉一般凉,他抬起手,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直到那只手暖和了些,方才道:“我又何尝不是什么都想要呢?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容蓁的眼神有些涣散和迷离,她喃喃道:“王爷你……想要些什么呢?”
宋瑾将她的手捧在手心中,道:“曾有人与我说,你与我,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我向来不信天命,如今却想信一次。如今你既然肯向我多走一步,那么我就再拿出一分真心给你看,日子还长,我们何恐没有真心相对的一日?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牢牢记在心上。我当初求娶你时,说过绝不负你,所以即使有许多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你信我,就算是舍了性命,我也绝不会伤害你。”
容蓁却是笑了,是那种他很久没有听到的一连串的银铃般的笑声,她并没有对宋瑾这番情真意切的豪言壮语回应些什么,而是转身饮了一杯酒,轻声唱道:“珊瑚香点胭脂雪,芙蓉帐压春云热。明朝早弄灯前月,潋滟九霞碧藕折。璇杓高耸婺女明,金波漾晓辉郎星。赤琼曲里长眉青,头上更有瑶池君……”【1】
她唱起歌来并无什么技巧,声音也远不如那些技艺精湛的歌姬清丽婉转,但是却多了几分那些女子没有的懒散与悠扬——何况唱得又是这样暧昧的词曲。宋瑾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歌声起起伏伏,于是笑道:“本王从来不知蓁儿还能唱上几句。”
“王爷为了我,王府里不再养着一个歌姬舞女,如此雕虫小技,不过是安慰安慰王爷相思之苦罢了。”容蓁笑着起身,一边走出亭子一边道,“今日忙了一下午,我也有些累了,王爷慢用晚膳,我先回房休息了。”
宋瑾看着她步履有些轻飘飘的,想来是饮了酒,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的酒量还是和以前一样浅。他正准备唤翎儿过来送她回房,却见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因着步子上没有力气,反而显得身姿更加柔软。他暗自想,今日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男子总爱看那一出《贵妃醉酒》——美人醉酒自是别有一番风情。于是还是自己走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送进了内室。
容蓁摇摇晃晃地坐在榻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轻声细气的喊了句:“王爷。”
她的声音因着醉酒也变得更加柔软和娇俏,宋瑾不由也放轻了声音,看着她红得有些发烫的脸颊,道:“怎么了?”
“煜礼哥哥可是已经到了临洲了?”容蓁的声音因着醉意,生出了几分媚态来,这样的音调下,她说出的“煜礼哥哥”四个字飘进宋瑾耳中,让他的眉毛轻轻皱了皱。她却全然不知,继续道:“王爷一向消息最是灵通,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何时是消息灵通的人了?不过是为着你的缘故才多注意着些。韩将军昨日到的,皇上念他舟车劳顿,特准他在府上休息几天再进宫述职。”宋瑾摸了摸她颈上的红绳,只觉得那颜色在她颈上更加好看,“你倒是很关心他。”
“姐姐如今在宫里刚刚站稳脚跟,但到底没有子嗣傍身,这条命全仰仗着皇上的宠爱。”容蓁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像是有些头疼,“我是怕他又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会害了一群人……之前那一只镯子,已经惹出了多大的事情来?”
“你放心,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韩将军,绝非昔日可比。”宋瑾将她的手放下,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她的头上,替她揉着,“人经过了九死一生,总会想得通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