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显露出一轮圆月。
巫玄一袭红衣妖冶似火,立于飞檐上,襟飘带舞,双手合抱于胸前,羽睫轻颤,黑瞳水波盈盈,好整以暇的审视着面前身披黑色斗篷,不请自来,掩藏了庐山真面目的神秘人。
他执剑而立,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在此之前,二人素未谋面,也从来没有交过手,偏偏,让她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甚至,巫玄眼尖的发现,衣袍下,他握剑的右手,指节泛白,青筋暴起,隐约在颤抖。
难道,他不希望与她一决高下,分出胜负。抑或,他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突然,他手腕翻转,抖动剑尖,直击她的咽喉,招式狠辣,势如破竹。她反应敏捷,一个错身,似飞燕游龙,飘然至平地上,灵活的避过了。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敏锐的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鲜血的味道很淡,让人几乎难以分辨。
他再次出手了。
寒光一闪,快如闪电,长剑在半空中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剑尖颤动如花朵,叫人目不暇接。
下一刻,长剑狠狠贯穿了巫玄的左臂,殷红的血液沿着剑刃落在青石板上,一滴,两滴,似扶桑花开,光艳映目。
黑色斗篷下,他裂开了嘴角,像只偷了腥的猫,狡猾的笑了。
说时迟那时快,巫玄猛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步履如飞,不管不顾被剑刺穿的左手,眸色一冷,右手果断的袭上他的面门,试图揭下他的伪装。
他身形一顿,似乎没想到,巫玄是兵行险招,故意以身犯险给他刺中的。
只听见刺啦一声,黑色斗篷被巫玄撕个粉碎。他慌乱的拿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似乎不愿意她看见他的模样,凌空一跃,仓皇而逃了。
巫玄意外的挑了挑眉,对于神秘人的身份愈发好奇。紧接着,她低头瞅了瞅自己左手惨不忍睹的伤势,指尖的血痕,似乎有些苦恼。
对方在剑上淬了毒,虽说她百毒不侵,体质也与神族完全不同,但少说也得一天才可以完全痊愈,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但是,焱烈身为魔族人,嗅觉灵敏,万一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小题大做,气势汹汹的跑去魔族大闹一场,撕破了脸面对敌我双方都没有好处。
她手把手教出的徒弟,术法造诣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脾气太冲动易躁了,拦都拦不住,让她着实头疼。
所幸,焱烈听令去监看玉笙寒二人,分身乏术,相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浮生被她打发回去处理公务,红叶大婚脱不开身,看来他们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难得有人愿意将你放在心上记挂,与你同行,奋不顾身的并肩作战,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仔细想一想,那也是一种甘之如饴的甜蜜负担。
末了,巫玄环顾四周,功成身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下一刻,鬼气森森的府邸,顷刻之间幻化成一缕青烟,连同那一抹红色的倩影,一同消失不见。
摄政王府。
人山人海,宾客如云。
赫连清绝一袭织锦流云纹的暗红色长袍,颀长的身形,丰神俊朗,面不改色的接纳一批又一批上门庆贺的贵客,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丝焦虑。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然抵达,轿帘掀开,蒙着盖头的红叶由喜娘搀扶着下了花轿。言懿如影随形,好奇的探着脑袋左顾右盼,一脸的稀奇,活脱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架势。
红叶由喜娘手里牵过中间系了个花结的大红绸,与赫连清绝各执一端,迈过了门槛,发现面前摆了个炭火盆,顿时刹住了脚步。
喜娘放低了声音提醒道。跨火盆,寓意趋吉避凶,远离不详,去除晦气,象征夫妻日子红红火火。红叶微微颔首,表示了然,提着裙摆大大方方的跨了过去。
大厅,香烟缥缈,灯烛辉煌。主位上,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威而不怒,满面红光,保养得益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言骊陪伴在侧,二人时不时低声密语,绝美的容颜,浮现出一抹如花的笑靥。
照晚坐在下方,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寻找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今日,她特意换上了一身翠色的裙装,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耳边两缕垂发更显俏皮,鬓发间简单的插了一支珍珠流苏步摇,精巧的脸蛋,透着别样的迷人风情。
结果,他还是迟迟没有出现。照晚失望的垂下眼,转而担忧的和身边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他一身杏黄色的朝服,衣袍上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金冠束发,面色憔悴。单从背影上看,体态纤瘦,一定会将他误认为是个女子。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皇后只有一子,名唤赫连清扬。
或许是厌倦了后宫三千佳丽争风吃醋,私下耍弄见不得人的手段争宠。以至这么些年,皇帝继位后,硬着头皮顶着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大臣施加的巨大压力,兰贵妃香消玉殒后,仅仅只是后来居上了一位言贵妃。一桌麻将愣是怎么也凑不齐。
幼年时,赫连清绝和刚出生不久就失去了母亲兰贵妃的照晚一同养在皇后膝下,三人一起长大,感情亲厚,亲密无间。
他天资聪颖,备受皇帝眷顾,加上念及赫连清绝父亲生前为大魏王朝立下的赫赫战功,索性赐予他皇姓,将他纳入了皇室族谱,吃穿用度皆是皇子待遇。
赫连清绝大上他们几岁,自小对他们的严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太师,二人难免会畏惧,但敬重之心不减,心甘情愿遵他为兄长,事事以他为楷模,不敢有半点违背。
何况,赫连清扬打从娘胎里出生就体弱多病,药不离口,身不离床。陛下爱怜,册封他为太子,赫连清绝从旁辅佐,协助监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赫连清绝的看重赏识,远远胜于赫连清扬。
今日,赫连清绝大婚,他难得盛装出席。照晚却时时刻刻担心,他这副羸弱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下去。
她不由得嗔怪道。“清扬,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强行出席已是勉强,皇兄不会在意这些形式虚礼,你何苦为难自己。”
“躺了这么些日子,破例一次也无妨。”说完,他掩帕压低了咳嗽声,揪着衣领,眉头紧锁,痛苦的呻吟。
照晚连忙为他顺气,着急忙慌的正准备派人将他扶去后堂遣来太医查看。结果,他赶忙止住了咳嗽,立马添了一句。“就当给我这个病人沾沾喜气。皇姐,你不要阻拦我了。”
瘦削的面容付之一笑,说不出的苦涩。照晚喉头一哽,不忍心继续劝阻,无奈之下悄声唤来了下人奉上一杯热茶给他润润嗓子。
“吉时到。”福禄海拔尖了声道。“奏乐,请新人上堂。”
“一拜天地。”二位新人十分配合的对着天地鞠躬行礼。
“二拜高堂。”高座上,皇帝笑的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身形一滞,赫连清绝停顿了片刻,目光流转在里三层外三层将大厅堵得水泄不通,座无虚席的客人身上。
眉峰紧蹙,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蒙着红盖头,即将成为自己王妃的红叶。终于,弯下了腰,行了交拜礼,完成了最后一步。
“礼成。”福禄海拉长了尾音道。“送入洞房。”
爆竹声声震耳欲聋,二位新人圆满离场。照晚私下命令宫人搀着身体不适的赫连清扬立即回宫,美目依依不舍,流连忘返的在人群中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背着手,逆着光,隐没在宾客中,玉冠束发,一身青白绣着竹叶的长袍,鹤立鸡群,风度翩翩。
正当这时,言骊眼帘微抬,不偏不倚的撞上了他投来的灼灼视线,目光交汇,清减的眉眼,再不复往日的半点温情。
仅仅一眼,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了个透心凉。面上她云淡风轻的掠过了,可袖子下的手狠狠嵌入了柔软的手心,隐约在发抖,出卖了她的真实内心。
照晚欣喜若狂,见他果断的转身离去,忙不迭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