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开，重逢
可惜的是，雷天放在他要求的那个“偷偷”的保质期前离开了，而且是秀儿把他推开的。
秀儿和雷天放甜蜜地度过了她高二后面两个月，迎来了雷天放毕业的日子。雷天放毕业典礼那天秀儿全班都参加了，秀儿看着穿毕业袍意气风发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远了，虽然雷天放告诉过她会留校考研，等她毕业，但是她知道他心里装的是外面更大的世界，即使他不说，她也从他看外国医学杂志眼睛发光中看出来。有时候她想，是不是自己牵绊了他的脚步呢？
在秀儿走神的时候，雷天放已经从演讲台走到他们班同学的观看区内，他朝眨了下眼睛，秀儿会意地笑着，看他在同学的簇拥下坐下。
突然，台上校长的出现，让大家鸦雀无声，校长手里捧着一个奖座，笑眯眯地上台。
“我刚收到这届在美国举行的大学生医学辩论比赛的奖杯，你们的雷天放学长荣幸地夺冠，而且被保送到普林斯顿大学硕博连读，这是全校唯一的名额，大家要向学长学习啊，祝贺他！”校长说完就带头鼓起掌。
秀儿错愕地消化着这个消息，双手也无意识地拍起来，恍惚中她看到雷天放投过来焦急的眼光，她牵起嘴角，看着他走向演讲台的身影，渐渐模糊，感觉他在走出她的生命只剩下影子，这种恐慌感瞬时抓住她的心脏，紧紧地勒让她呼吸困难、无所适从。直到身旁的同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秀儿，你在发什么呆呢，大家都在给学长祝贺呢！”秀儿才回过神，抬起头，看到他目光的焦点放在这边，虽然有十几米的距离，她却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担心，秀儿用力地把嘴角扬起，她相信他也看得见，她要让他知道，她也替他开心！
晚上，雷天放在全班同学的鼓动下，一起到外面庆祝，秀儿提前离席，拐到饭店的休息区等雷天放。
雷天放过来看到的是秀儿眉头轻锁地倚在沙发上假寐，他心疼地蹲下身子，凑近秀儿的脸，轻揉着她的眉间。秀儿马上睁开眼。雷天放笑了下：“他们都走光了，我们也回去了。”秀儿也笑了下，点头站起来，把手塞进他伸过来的大掌。
没了往日的嬉戏、玩笑，沉默陪了他们一路。秀儿感到雷天放拉着她的手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紧，甚至已经把她攥疼，她默默地受着，她知道他心里的挣扎，她终究成了他起飞的牵绊。秀儿心里苦涩地想，终于，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雷天放。
雷天放看着秀儿闪光的眼眸，心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
“怎么了？”
秀儿笑了起来：“没什么啊，想好好看看你，再好好地跟你道个喜，一整天大家都霸占着你，害我都没能跟你说上一句话，记住哦，这是我独自一个人的礼物。”说完，秀儿踮起脚，轻啄了下雷天放的唇。
“秀儿。”雷天放的声音有点低哑，这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亲密动作，雷天放觉得秀儿现在还小，目前对她最亲密的行为是亲吻额头，但是此时他没有任何兴奋的冲动，只有股闷气压在胸前。“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美国，我会留下来”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他止住了，他知道这句话一出口，伤的是秀儿，他又怎么能那么自私地把问题丢给她呢？
“别说话，听我说，好吗？”秀儿把食指停在他的唇上，另外一只手轻磨着他的脸庞，水润的双眼深深地看着他，像要把他望进灵魂深处。“你说喜欢你是件辛苦的事，不是，这是件最美丽的事，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只能在暗恋你的城堡中看着你，你却带我来到了你心中的庄园，带我领略了各种风景，收获的回忆足够我储满时间的仓库，所以，不用担心我、牵挂我、感到愧对我，做你喜欢的事，这样我才能更加安心地想着你、爱着你。”
“秀儿。”雷天放地下头低着秀儿的额，点了下她的唇，然后用力往怀里抱紧她，等待眼里的水气、心里的闷痛过去。这样的秀儿让他心疼不已，他宁愿她如往常一般生气，也不愿看到她故做坚强的样子。
不想自私，但是他却做了：“能为我把‘偷偷’的保质期提前，延长保存吗？”
秀儿点点头，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他，她能感受到他传过来心疼的情绪，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她露出个似有若无的笑容，以秀儿的定义来看，那是个幸福的笑。
就这样，雷天放走了，带着秀儿的承诺安心地走了，秀儿却再也收不到他只字片言的牵挂。
再来，秀儿毕业了，她拒绝直接升大学的机会，考到了和母校相距不远的大学，她不想在充满雷天放气息的校园再度过四年，那样会让她心里的思念疯狂滋长，也会让她对他产生怨怼，她不想自己美丽的初恋蒙上一层灰色，于是她选择回避，但却不忍离他的消息太远，所以她只逃到相隔一条马路的地方，起码她想他的时候可以在对面眺望，嗅着对面飘来他曾经的呼吸过的空气，她就能甜甜地揣着回忆度过漫长的一天。
再后来，秀儿大学毕业了，雷天放在她心里刻了条痕，虽浅却深，虽淡却伤，秀儿再次逃了，跟着景云来到这座临海的城市，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雷天放的记忆留在原地。
往事像无声电影一个、一个镜头地在秀儿脑子闪过，问她怨过吗？秀儿心里也没有确定的答案，这或许就是别人说的，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吧？泪眼朦胧中夹一丝笑意，秀儿睡着了，雷天放还是如约般地来到她的梦中。
第二天，秀儿缓缓地撑开眼皮，脚趾还是习惯性地一伸，在碰到机箱的冰凉时及时停住，重重地把脚放下来。她撑起身子，看到身上的套装，苦笑了一下，昨晚竟然哭到不能自已地睡着了。她走进卫生间，梳妆镜里面两颗浮肿的眼睛吓了她一跳，她赶紧用冰块敷了一下，简单梳洗一下去上班。
刚进办公室，景云就凑过来，担心地说：“秀儿，你怎么了？眼睛红肿的那么厉害？”
秀儿暗自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景云会问，所以她在上班路上就想好了理由。
“我昨天晚上上网太晚，又灌了一大壶茶，就成这样了，早上起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啊！”景云给了她一个受不了你的表情。
这时，秀儿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景云瞟了一眼秀儿身后的办公室，“嘿嘿“地笑了一下：“快接吧，看看太上皇有什么要事下昭。”
秀儿忍不住笑道：“你小心经理听见马上给你下个永不准班师回朝的圣旨。”
“他敢！”景云又瞪了眼办公室的门。
秀儿耸耸肩，拿起电话：“经理。”
“你进来一下。”
“好的。”
秀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叠表格，还一脸疑惑。
“怎么了？”景云越过办公桌，拿起一张表格，然后怪声地道：“体检表？一个月前才检过，怎么又来了？太上皇拿医院好处了啊？”
“说不定是他钱多咬口袋了呢？”秀儿跟景云开着玩笑，心里也觉得奇怪，“经理说上次我们体检的数据因为医院的电脑系统故障，全都没了，医院为了表示歉意免费给我们再做一次。”但是她总觉得事情有点说不上的蹊跷，医院的系统应该是局域网，遭到黑客攻击的几率很少吧？
“怎么可以这样！那不是还要再抽一次血？我可不要。”景云又叫了一下，反弹很大。
“那你跟经理说，要不然你买通医院的医生给你写报告就好了。”秀儿闲闲地说。
“哼！”景云重重地哼了一下，跟谁生闷气似的地坐下。秀儿则把体检表发到每个部门，通知体检时间。
想到自己只剩下一个项没检查，为了避开公司同事大批涌去医院体检的时间，秀儿挑了下午四点过去。来到检查的科室前，把手中的体检表递给护士，是她眼花了吗？不然她怎么看到护士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白小姐，这个检查项目在十五楼，请往左边乘电梯。”护士小姐笑容可掬地说。
“呃？”秀儿以为她听错了，看了下护士后面房间的门牌，分明就是写着“B超室”，而且她上次做这个项目检查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白小姐？”护士小姐把体检表还给秀儿，秀儿才知道自己不是听错，她接过表格，看了一眼笑的灿烂过头的护士和她身后的门牌，带着满腹疑问向左走。
到了十五楼，空旷的环境让人觉得闯进了医院的“闲人免进”区，还好导医台上有个满脸笑意的护士迎过来，不然秀儿还真想掉头离开。
“你是白小姐吧，请往这边走。”
秀儿还没开口询问，导医就直接领她走向一条走廊，秀儿只能被动地跟在她身后，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地冒上来，太奇怪了，为什么这里的导医好像都认识她似的？
导医带她到一间办公室停下，秀儿看到门牌上是“胸心科主任
DoctorLei”，她正想问导医是不是弄错了，导医已经敲了办公室的门，里面也传出“进来”的声音，秀儿的眼珠转了一下，觉得这道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白小姐，请进。”
算了，如果是弄错的话，进去再跟医生说一下就好了。秀儿朝导医点了下头，走进去。
秀儿并没在办公桌上看到人，在她右边传来声音：“秀儿，好久不见了。”
秀儿转头，看到了坐在大型室内盆栽后的人，心慢慢地收紧，成了一团，没错，眼前的穿着医生袍、眼角含笑的人，是让秀儿想了七年、念了七年、也痛了七年的雷天放。她没想在己决定要忘了他的时候，他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天爷在开她的玩笑吗？
秀儿眨了眨眼，不露痕迹地散去眼中的水气，定了定神，打量着雷天放，装作在回忆，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开心的语气说：“喔——原来是学长，你回来了！真的是好久不见！”
“秀儿。”雷天放原本上扬的嘴角下了几分，他不是看不出秀儿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疼痛穿过他的心，压下心中拥抱她的冲动，他露出久别重逢喜悦的笑容：“你还好吗？”
秀儿笑着点头。
“过来坐。”雷天放示意她走到会客区。
秀儿在他旁边另一个沙发坐下，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雷天放的气息，经过这些年，他身上的学生味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稳重的成熟，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雷天放给秀儿倒了杯茶，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秀儿紧张地绷紧身子，借着拿杯子的动作轻挪了一下身子，尽量和他隔开距离。雷天放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里涌上一丝苦涩，他起身到办公桌拿了张纸，走回来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他看见了秀儿悄悄吁了口气，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笑，他没想到再见秀儿他对她是这样的态度，回了回神，雷天放把他手上的纸摊在茶几上，正色地说：“为什么胸部长了个瘤都不及时就诊。”
秀儿看着他严肃的脸，一道光在她脑子中闪过，她终于想到为什么刚才在门外听他的声音会那么熟悉了，因为他就是前几天打电话给她的主任！秀儿让自己这个发现吃惊不已，这么说，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是她，为什么还要装作不认识？
“秀儿？”雷天放见秀儿不出声，又喊了声。
秀儿压下心里的百转千回，惊讶地看着茶几上她的检查报告：“为什么我的检查报告会在你这里？”不是说医院的电脑出故障了吗？
“负责你们公司体检的是跟我实习的医师，他对你这个报告不好下结论来请教我。”雷天放淡淡地解释，当他看到报告上的资料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和心疼，还有那股浓浓的妒意，想到秀儿的胸部让两个他意外的男生看过，虽然他知道是毫无****的检查，但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泛酸。
所以他就打电话让她复诊？秀儿心里不可自抑地动了下：“谢谢学长的关心。”
“秀儿，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终于，雷天放忍不住了，挫败地低吼了一下。
“我这不是客气啊，这只是礼貌问题。”秀儿还是柔柔地笑着。
“好吧。”雷天放软下语气，不得不承认，秀儿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了，时光都他们两人彼此身上磨下了点东西，也带走了点东西。现在的秀儿待人处事更加圆滑、也更加冷静独立了。“为什么知道自己身子有颗瘤子也不及时就诊呢？”他又问了一遍。
“原因我不是告诉学长了吗？”
雷天放先是一怔，看着秀儿了然的笑，他也笑了一下：“你知道了？”知道那通电话是他打的。
秀儿点了点头。
雷天放想到她在电话里一副无关要紧的样子，一股气升到了头顶：“纤维瘤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无害，它随时都可以恶化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轻忽！”
秀儿讶异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发生那么大的起伏。
“我没有轻忽自己的身体，我都有定期检查。”
“什么？！”雷天放听了，大火燎原般的火气地在他身上乱串，他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拳，才可以抑制差点碰口而出的火气。“定期检查？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胸部有纤维了？！”
“嗯。”
“白秀儿！”雷天放还是把火气放出来了。
秀儿被他的喊声叫漏了两下心跳，眨了眨眼，看着他。
“难道你不知道时间越长恶化的可能性就越大吗？”雷天放散不去身上的火，继续向秀儿发飙。
“事实证明时候临床试验的数据也不是绝对的正确，两年了，瘤子还是一样，没有变。”秀儿平平地说。
“到变的时候已经迟了！”雷天放斥道，“不行，明天我就帮你办住院手续，我要帮你开刀。”
秀儿静静地着雷天放怒气冲冲的脸，不明白他脸上的焦急从哪里来，又凭哪一点对她做决定？
雷天放后知后觉地发现秀儿的安静，他看向她平静的脸，在上面看到了疏离、客气。
“学长，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没必要住院接受手术。”
“你怎么那么顽固！我都跟你说这是可大可小的事！”雷天放阴沉着脸瞪着她。
“既然这样，学长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应该知道我的情况目前来说是属于‘可小’的范围吧？”秀儿无惧地对上他的怒眼。
“别钻我话里的空子！”雷天放气恼地道。
“既然有空子就更加证明学长的话过大了。”秀儿扯了扯嘴角。
“你！”雷天放瞪大了眼，然后怒气如打蔫般地泄下来，他牵起一个无奈地笑，是啊，他怎么忘了秀儿的嘴巴是那么厉害，总能驳得别人哑口无言，却让人心悦诚服。“算了，秀儿，如果你真的不想现在动手术，那就别做，但是要答应我除了定期来医院检查外，还要每天自我检查乳房肿块的情况，觉得发生异样一定要过来检查，好吗？”
秀儿看着雷天放诚挚中带点无奈的脸，有种想笑的冲动，但她只是缓出一口气，颌了下下巴。
“学长，我想个检查项目了我不用做了吧，没什么事的话我不妨碍你上班了，我先走了。”说完她站起身子。
“秀儿，”雷天放跟着站起来，“我们能找个时间叙叙旧吗？”
秀儿看进他的眼睛，在里面，她惊讶地看到了一丝紧张，记忆中淡定的他，不曾在任何场合流出过这种情绪，现在为了她一个回答而不安，是在对告诉她他对她抱有多大的抱歉和愧疚吗？秀儿的心尖锐地刺了一下。
“好啊，学长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的电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秀儿听到自己这样说。
“秀儿。”雷天放眼神放深地看着她，心里也划过一丝尖锐痛，秀儿的心里很怨恨自己吧？连私人电话也不愿意告诉他，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就剩下病患和医生的关系吗？他拿笔在她的体检报告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秀儿：“这是我的电话，也以随时打给我。”他不敢给秀儿名片，怕她一转身就随手扔到哪个角落。
秀儿接过，没看一眼就直接放进包包，牵起一抹笑：“我会的，那我走了。”没待雷天放回应，就转身离开。
雷天放伸出右手僵在半空，左手贴着大腿抓紧握拳，怔住地看着秀儿毫不留恋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