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树倒树倒猢狲散,走了也干净!”程九爬在屋顶上,看着下人们狼狈不堪地争抢着自己家的财物。
而这些下人平时都在他面前表着真心,如今患难才知道人心才是最不测的东西。
程九隐在屋顶上,遥遥看着自家的大宅院,从最初自己和母亲迁到这里时的繁华温馨,变为现在的落魄不堪。
大堂里,程母的黑白画像挂在正中,才短短一月光阴,仿佛老天把他们母子偷来的欢乐时光全部收走了。
他原名程道渊,程九只是化名。母子俩逃命在外,哪里又敢用原名招摇过市。
他只敢在穷乡僻壤安身,想着乡野山民不问世事,也就抱着侥幸用了父姓程,自己在兄弟之中占了老九。
从此,就叫程九了。
他原来是皇城中最受人尊敬的皇子,母亲是宫中最为受宠的妃子。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带着父王母妃的希冀长大,走着被安排得平平稳稳的路。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生有如此多的无常变数。
在那高高的宫墙里,他极目处都是宫人们的谦恭,以至于让他认为世界上的人都是极好极好的。
直到那晚,皇叔下毒逼宫,他还记得父皇把他们母子二人塞进暗室。暗室里满满的都是金银碧石,母妃就抱着他俩人躲在这些闪闪发亮的物件里瑟瑟发抖。
听着外间的杀伐兵戈之声,母妃胆子小又担心父皇安危,又急又怕捂着嘴偷偷哭着。
程道渊在那一刻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父亲的王朝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了。
暗室外传来喧哗,道渊安顿好母亲,偷偷靠着墙壁听。原来皇叔并没有找到国玺,只能暂时软禁父王,要找到玉玺的下落。
他从未有那一刻脑子是如此灵活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和母亲走,再是舍不得,也得走。
外面的嘈杂声丝毫没有停息,他听见那些逆臣贼子在争抢夺砸着寝宫的物件,发出震震恶心的哄笑。
四面楚歌,无路可逃……
程道渊看着母妃无助地坐倒在地上,周遭都是金银碧石,没有水,没有食物。他们要死在这些寻常人拼死都得不到的财富里面。渐渐腐败化为白骨,世上再无人能记住他们。
母子俩在暗室的金银堆里又渴又饿,程道渊在昏迷之际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金银,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千金万银,满屋碧石又能何如,不解饥渴,也救不回我们母子的命。若是有来世,我定挥金如土,只求欢愉……”
母子俩已经没有力气站立,说话也没有了,腹中空空嗓子如吞火一般。
程道渊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你,想活下去么?”一道清柔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程道渊艰难地睁眼看去,只见那墙角硕大的纹昙花蓝琉璃安神香炉上坐着一个身着蓝色纱裙,赤着脚的小姑娘。
“安神炉……陛下……”程母一见那炉子,想哭却再也没有力气哭出来,只能哑着嗓子用细若游丝的嗓音喃喃喊着,道渊父王的名字。
“父王……”道渊惨笑,他知道这炉子是当年父王得势之时,特意从民间搜来的宝物。
那时道渊还小,他的母妃被宫中其它争风吃醋的妃子所害,失去了一个孩子。整夜整夜的出虚汗,做着噩梦,心魔消不了。
他的父王心疼,去找来了这个安神炉,这安神炉与寻常香炉自从有了这个香炉,他的母妃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道渊记事以来,母妃房中就一直放着这个香炉与寻常香炉不同在于,别的香炉燃香,而安神炉却是燃财。
所谓燃财就是倒进去一把碎金或是美玉就能换的一晚好梦,道渊幼时最为好奇这个炉子。每每母妃惊梦坐起,宫人就把碎金倒进炉子,那炉子飞速融了金化作一丝丝缭绕又奢华的香雾,送来一个个美梦。
但自从道渊懂事起,这个炉子就不见了。
没想到竟然到了暗室里面,不过这个姑娘又是谁?
“你想吃东西,想喝水,想出去,想活下来么?”那蓝衣小姑娘从炉子上跳下来,雪白的赤足踩在金银碧石上,有一种奢靡的诱惑。
“我想!”道渊已经不能去思考什么,他心里就一个想法,他必须和母妃活下来,不能辜负父王。就算这是个趁火打劫的圈套,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也愿意。
“嘻嘻嘻!”那蓝衣姑娘慢慢走到他面前,腰间传来水的晃荡声,道渊有些渴望地咽咽口水。
兰柯从腰间解下一壶水,先是扶起了一旁的道渊的母妃,温柔的喂了几口水。见她缓过来了,这才慢慢转身走向道渊。
道渊抬头,正好看见一张小巧玲珑的脸,明眸皓齿,红唇如丹。
“来,喝水!”兰柯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把水送到他嘴边。道渊愣了一会儿,怕她收走一般,极为仓皇的捧着水一阵猛灌。最后竟然狼狈的被水呛到,喷湿了身上上好的绸袍子。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道渊恢复了一点精力,还是有些虚弱。
兰柯歪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摊手道:“我救你一命,你给我千金如何?”
道渊见她眼神灵动,心下升起无比的欢喜点头道:“金银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换我与母亲两命倒也划算。”
兰柯摇头:“哪有这么便宜,我们做个交易,你带我出去,我也带你出去如何?”
道渊一听也顾不得现在情形的急迫,笑出声来。这姑娘好生糊涂,话说的颠三倒四。
她若是能救他们出这密室,又何必需要自己带她出去?
“姑娘糊涂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能救我母子?”程母醒了过来,听兰柯这么一说,苦笑道。
“你们怎么能不信我呐!”兰柯撇嘴,一手拉起程母对着道渊道:“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兰柯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金砖,用力一握金砖化为一抹金雾。
道渊楞楞地看着也忘了反应,这金雾像极了那墙角安神炉的金雾。
“咯咯咯!你看!”当兰柯的笑声传来,程道渊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她,却发觉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不见了。
“你这妖女!把我母亲弄到哪里去了!”程道渊趁兰柯不备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兰柯惊讶地瞪大眼睛,慌忙摆手:“你……你……放手!放手!你母亲没有事……她……她……”
程道渊意识到自己掐的太用力,兰柯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渐渐松开,依旧凶神恶煞地等着她说。
“你的母亲被我安置到外边去了,这下你信我了吧!”兰柯揉着脖子,神情有些小得意。
“……你怎么证明?”道渊环顾四周,突然有些无奈,母亲真的不见了。
突然他觉得衣角一紧,就看见兰柯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衣角道:“你把我带出去,我就能证明了。”
道渊急于找母亲,也来不及思考这奇怪的姑娘到底信不信得过,忙问道:“如何带你出去,我自身都难保!”
兰柯听言一笑,光着脚捧了一把地上的碎金子往安神炉里一塞,回头对他道:“你快想着你母亲的样子,我进去了啊!当金雾起来的时候,你抱住香炉就可以了!”
道渊正不明所以,就见兰柯往炉子里一跳,突然升起了一团金灿灿的雾气,他还在发愣就听炉子里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快点来抱住炉子,我施法很费精力的!”
道渊迟疑地抱住香炉,一道浓郁的昙花香笼罩着他。他原本焦躁的心竟然安定下来,他嘴里默念:“带我找到母妃……找到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