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期间,凌源又问了凌青澄几个简单问题,凌青澄一一作答,凌源顺势表扬了他,小太子的笑脸又暖了起来。
正吃着饭,内侍来报,有人觐见皇上。凌源皱皱眉,虞婉婷先道:“陛下,国事为重,你先去吧,天热,菜也是清淡凉性的,等会儿再来用也可以的。”
凌源只好放下筷子出去了。凌青澄见父皇走了,就爬到虞婉婷的腿上,放下筷子,下手去抓来吃。虞婉婷拍拍他的手:“你这是几年没吃饭了吗,干嘛这样?”
凌青澄把桌上唯一的鸡腿拿在手里啃,含糊不清地回答:“母后你不知道,其实和父皇吃饭很压抑的,他一会儿回来又要考我功课,我先吃饱了,免得他待会儿回来罚我不准吃饭。”
虞婉婷拿筷子的手一顿,她问道:“澄儿,你觉得呢父皇对你太严苛了吗?你是太子,若不严以律己,日后怎能撑起我南越的江山?”
凌青澄嘟着塞满肉的小嘴:“母后,你不要说和父皇一样的话,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就是达不到他的要求。”
“母后不说了,父皇也不是对你很满意的,只是他对你要求严格,总想让你再好一点,你不要怪你父皇,也不要给自己压力。”
凌青澄咽下嘴里的肉:“我怎会怪罪父皇,只是他不经常表扬我,就会批评我,我不开心。”
虞婉婷知道凌青澄在耍小孩子脾气,也就没管他了。
凌源坐在正厅主位上,看向台下站着的来人:“蓝情,你为何现在来了?”
“回禀陛下,臣把旋公主的回信给你带回来了。”说着把怀里的信递给一边的小内侍。
凌源展开信,看完轻轻一笑,移过一旁放置的灯,内侍会意的走过来取下灯罩,凌源把信烧了,灰烬消散,重新把灯罩阖上。
蓝情从前到后未多一眼,凌源对她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蓝情没有走,凌源诧异地看她一眼:“还有事?”
“陛下上次让臣带会照养的兰萤草花败了。”
凌源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道:“算了败了就败了,这种花开败全随缘,日后也会有花开的一天。”
蓝情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不做停留就告退了。
虞婉婷哄着小太子去饭后消食,来到正厅想提醒凌源去用餐,见他独自坐在主位上,神思飘渺,便沏了一杯茶递过去:“陛下,用餐吧。”
凌源接过茶,只用茶盖滤了滤茶叶,突然道:“婉婷,南越的世家大族已经把控朝廷多年了,父皇临走时对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便是清理那些富家权贵。”
虞婉婷思索片刻:“陛下,南越的世家大族都是血脉牵连,几代盘根错节,动一发而牵全身,从谁下手,如何下手都是问题呀。”
凌源放下茶杯:“朕知很难,牵连甚大,这些世家门阀从我朝开国以来就富甲天下,权贵不衰,至如今竟然占了朝堂大半,多少官员都是出自世家,单就叶家学生与子弟,六部三家主簿都是出自叶家,朕下一个旨令,都要经过三省审核才能过去,有多少他们觉得损了利的旨令便被就此搁置。”
虞婉婷站在凌源身后,拇指轻轻抵上他的脑袋,开始缓缓按摩起来:“陛下莫急,臣妾觉得这些世族势力要想清理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倒不如慢慢剥夺他们的实权,招一批寒门子弟中怀才不遇的顶上去。”不等凌源说话,她又接着道,“臣妾知道说的容易做起来难,陛下之所以想要清理世族门阀,无非因为有太多仗着祖荫尸位素餐之人,这些人未必都是愿意干实事的,朝廷也不缺这笔钱,花钱养着他们,再说他们也不定需要这笔钱,他们需要的是这个官名,把他们的事务给无贿赂不得重用之人,先从这群人开始,一点点剥夺他们的势力。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做。”
凌源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你性子温和是好事,但不可对谁都这样温和,世族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只有采取雷霆手段才能铲除,迟则生变,朕需要一个契机。”
虞婉婷手上不停,缓缓道:“臣妾不懂朝堂之事,瞎出主意,陛下需要的契机臣妾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臣妾帮忙的,陛下尽管开口就是了。”
“你只要把澄儿照看好就是帮朕大忙了,澄儿机灵又聪明,心性纯良,这一点像你,但缺乏决断力,等虞将军回来了,还是让他跟着去历练历练吧。”
“臣妾知道了。”
仿佛所有人都有预知,恐怕这两次葬礼只是个开端,文妃生前不体面,死后也草草结束。第一天下葬,第二天这个皇宫就没有了她的身影,忙碌还在继续,从皇帝到皇后,从周允珩到六部各人。
周允珩皱眉审视这次科举考的题目,从四书五经的默写到著名古文的赏识,最后一题是对北燕的近年政事的看法与意见。
他对旁边淡定喝茶的周允辞道:“你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这是招写诗的还是招干事的。”
周允珩把他没说的话直接问出来:“所以你想把那些虚假的名头砍了直接招人过来干事?”
周允辞给周允珩倒了一杯茶:“王太傅哪都好,就是太刻板了,四书五经这些东西必须要倒背如流才行?古文鉴赏众口难调,哪有一致的答案,对北燕时政的看法和意见,谁敢呐。”
周允珩润了润嗓子:“那你要怎么弄?”
“还能怎么弄,就这么着吧,你还有精力去管吏部?我们只能相信王太傅了。对了,王太傅那个小公子何时到?”
周允珩觉得这几日自己的头发都熬白了:“午后就到。总算来个靠谱的了,我要去休息几日,你呢?”
周允辞无奈地看着他:“才休息几日,就又要去休息了?你越来越不耐用了。”
周允珩站起来疏松筋骨:“人老了,不比你们小年轻,话说我朝半月才休沐一次,实在对不起我们这些老年人呀。”
周允辞嘴角抽动一下:“李相,郝大人都没这么说过,你想怎么改?”
周允珩举起手,比了个二:“以七天为一周,每周休沐两天。”
周允辞:“......”
周允辞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如果二皇兄当政,那真是百官之幸事。”
周允珩拍拍他肩膀:“一个男人也不是整天就跟套了绳的驴一样做事的,还有很多属于男人的乐趣,你这脾气从太学院就学了王太傅的十成十,我要去找我的乐趣了,走了。”
周允珩挥挥手,潇洒转身。
周允辞嘴角继续抽动,您有乐趣吗?好不容易恋上一个女子,却是别人家的。
周允诺捂着胸口,觉得近日来越发胸闷了,他把蹦跳到他脚边的兔子抱起来,随手摘了窗台上盛开的‘血海玫瑰’给它喂过去。他喃喃自语:“我还能活多久?”
这些日子兰萤草好像专门和他作对,花败地厉害,他只能一次次割开伤口饲养,兰萤草的毒也随着血气不断侵入他的身体,如果在大哥醒来之前,自己先倒下了是不是太笑话了。
周允珩走进来,看见的就是周允诺又坐在窗前发呆。
他把桌上的药汁端起,用手背试了下温度:“你又没好好喝药?”
周允诺甜甜笑道:“太苦了,等我喝完你要给我吃蜜饯。”
周允珩不发一言,把药汁放到他手里,周允诺一口喝完,也没要蜜饯:“二哥,你最近越发忙了。”
周允珩取过那本佛经,自己翻看:“户部的漏洞堵不上,祭祀大典上死了太多人,朝廷又缺人用。”
周允诺把目光放空:“母后一向这样,一出手便是死棋。”
周允珩敲了他脑门一下:“我还不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一切在灰烬中重生,可这一场大火把北燕已经烧没了。”
周允诺道:“不正因此才把那些贪官污吏都肃清了吗,父皇也不过问,这不正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周允珩突然把声音放软:“小诺,二哥真的累了,这些年夹在父皇与母后之间,现在你也不让我省心,我也在想大哥若是回来该多好,可他回来后也这么累,还不如就此沉睡下去。”
“二哥......”
周允珩没等他说完,继续道:“我并不适合做皇帝,我耳根子软,总希望这样好那样好,在你看来这是仁德,可我们北燕不需要这样的皇帝,我没办法给现在的北燕重塑根基,你若真想大哥回来,二哥帮你,其余的,二哥做不了了。”
“不是的,二哥......”
“二哥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父皇母后对你做了什么,如果你非要有人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已经够多了,太多无辜之人死去,北疆的大漠到现在还是血红的,有多少人不知自己为何而死,我知这并不能全怪你,一场战争的由头,怎能归结于一个人。朝廷中还有谁需要为此死去,二哥不希望,我一个每天只会撒娇的小弟弟,成了满手鲜血的杀人魔。”
“二哥,来不及了,我只做了北疆一事,朝廷之事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父皇母后自相残杀,我只在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