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绣球到底算谁的?”围观人把他们三人包围起来，非要讨论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当然是谁接住算谁的。”
“这好像没人接住啊，是这位小公子捡起来的，算这位小公子的吗?”
“绣球又不在他手里，怎么算他的?!”
“那就是这位公子的了?”显然是拿着绣球不知所措的落魄书生。
“算他的干什么，他就是个捡便宜的!”
“那这么说，这绣球也能算这位白衣公子的，他只是没接住罢了。”
说话间，那位小姐就已经下来了。
起哄的人群自动分流，那小姐一身大红喜服，薄纱蒙面，端的是婀娜多姿，让围观的男人眼都直了。
这小姐走进，先把目光投向了一身白衣的周公子身上，近距离看，这公子不仅气度沉稳，简单的衣饰也掩不住通身的华贵，剑眉朗目，这绣球要是在他手中该有多好。小姐不禁看向手拿绣球的穷书生，她仔细打量一眼，这书生虽然落魄，眉间一股清气却和根葱似的，直愣愣的拿皂角也洗不去。不过，站在这位白衣公子旁，就是真的玉竹和青葱了。
没等小姐开口，这书生反倒先说话了：他把绣球递到小姐的眼前：“在下无意路过，阴差阳错接了这绣球，扰了小姐真正的姻缘，在下给小姐赔礼，还请小姐收回这绣球，再抛一次吧。”
这小姐本就没看上这根葱，现在被人退回了本该高兴，怎么就觉得被当中嫌弃了?本小姐花容月貌，你还瞧不上?!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周允辞不想参与这破事，就要拉着凌旋离开，小姐身边的丫头却开口了：“我们小姐抛了一次绣球，错了姻缘，还能再请月老牵次线不成?你从哪里接来的绣球，就该还到哪里去。”
哪里接来的，自然是从那蓝衣俊俏的小郎君手里。于是这书生就把绣球放到了凌旋手里。
周允辞：“......”走晚了!
凌旋接到了绣球，左右看了一眼，见所有人都望着她，她就在这目光下把绣球给了周允辞，然后......周允辞又把球还了回来，凌旋把球放到了地上......这绣球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接着，就没有人碰了。
众人：“......”这真是从哪来还到哪里去啊。
小姐被当中打脸多次，这会儿腿软气虚，靠着丫头扶着，这才站稳了。
“要不，就重抛一次吧。”有人提议，自然是没接住绣球的人。
那丫头也无话可说，拿起这绣球扶着她家小姐上了秀楼。
周允辞趁这功夫拉着凌旋离开了，那书生也不想凑这热闹，也走了。这小姐抛绣球的放下不提，我们单说这位落魄书生。
这书生原在乡试中了举人，来到京城参加春闱，却名落孙山，他本可以回家乡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去衙门做个记账先生，可他不愿意，非要在京城闯出个名堂来。名堂没闯出来，钱却花光了。他也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自己教书卖字，也赚了个平日花销，可是京城这地方，天子脚下，人才济济，他不过是个末流书生，只混个勉强度日。过了今日没明日，连努力都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京城里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他们心怀梦想来到这里，渴望有一番作为或者只渴望能生存下去，然而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着最低贱的活，挣着微薄的酬劳，他们只不过为了温饱就要拼尽全力，也许还没有那么糟，至少健康，至少饿不死，冻不死，可这才是平凡人的生活，不甘浑浑噩噩，却不知如何努力，为了生存，没有未来。活着已经在地狱里。
“姑娘，姑娘，能否留步?”凌旋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疑惑地问周允辞：“叫我?”她低头看自己一身装扮，“我不是姑娘啊。”
不过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那书生气喘吁吁跟了过来：“姑娘留步，能否问一下姑娘为什么把那绣球给我?”
凌旋一歪头：“顺手啊，你离我最近。”
书生一脸尴尬：“姑娘这种行为，给那位小姐造成了困扰，还请姑娘以后不要这样了。”
“你那么关心那位小姐，为什么不接她绣球?我看你也不像已娶亲之人，你也一表人才，配那小姐刚刚好。”
“这.....你看我自身都过不好日子，何必连累那位小姐，况且那位小姐心仪的是这位公子。”他说的自然是周允辞。
凌旋骄傲地搂着周允辞的臂膀：“他可有主了。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过不好日子，不代表以后过不好日子，只要努力，总有出头之日的。”
书生叹一声气，语气温和：“这位姑娘看上去应是一出生就身居高位，这世间，努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许多人拼搏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勉强度日罢了。”
“这人世本就不公平，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才华就不会被埋没。”周允辞蓦地开口，语气平缓，“你若真心想办成一件事，整个人世都会为你让道，连上天都会帮助你。”
书生笑了：“这话我听了许多遍，古往圣贤书中也读了许多遍，今日从公子口中听到，却如此让人信服。”
凌旋缓缓道：“身处逆境依旧知向上，路途坎坷依旧心静如水，自身落魄依旧善待他人，先生已经做到了许多圣贤都做不到的事了，还请你再坚持一下，请无论如何，都要再往前走一步。”
“多谢二位，今日得君一席话真是小生大幸，礼尚往来，我也祝二位，殊途同归，白首不离。”书生客气拱了手，告辞离去。
周允辞和凌旋一路无话， 他们漫无目的向前走着，路过比武招亲的擂台，路过几个小绣球，他们向前走，出了城门，就这么走到了玉茗湖畔。这里还是没有人，微风，暖阳，涟漪，美得刚刚好。
“我们，谁又活的容易呢，周深荆棘，谁又不带点伤?”凌旋拉进周允辞的手，她第一次，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允辞，你说想要做皇上，想要把我留在身边，如果二者不可兼得，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走，你会跟我走吗?”
周允辞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会为了我，放弃南越吗?”
“我在北燕生活了将近十年，我从没有留恋过南越，但我不得不回去，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我不想的，可是我没有选择，我......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你为什么要这么爱我？”凌旋哭了，她内心的惊慌与无助突然泛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根无底的飘零着。
“别哭了。”周允辞给她擦干净眼泪，“我也不想做皇上，我想和你一起去一个世外桃源，无牵无挂。可是我们有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如果我做了皇上，我就可以帮你多分担一点了，也可以让你因为离开北燕不必担忧我是否好好活着，更可以在你因为爱我不能做选择的时候替你决断。”
凌旋的眼泪决堤，沾湿了他的袖口：“你是傻的吗?你若只是个闲散王爷，你若没有挑起北燕的担子，我们才可以一直在一起，只要你再等一下，我就可以离开南越了，到时我们就可以去世外桃源，你若做了皇上，我就必须要杀了你，你这才是要逼迫我。”
周允辞把她搂在怀里：“你若只杀了我，就可以让你少背负一些罪孽，到时你也能安心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凌旋死死搂着他。
“旋儿，我有时在想，你要是个坏人多好，要是一开始没有遇到我多好，这样你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做一些事了。”
“允辞，你答应我，要好好保护慕茗好不好，我想让他一世安稳，我亲手毁了这个承诺。”
“听着，旋儿。”周允辞捧着她的脸，郑重道，“我知道安慰不会让你好过，但是莫帅的死，并不是因为你，尽管你一直自责是你递过去了最后一把刀。顾英和司苓为父母报仇，莫帅出卖太子殿下，他虽然是个好将军，但杀人偿命，他必须死。”
北疆柒煌的客栈里，蓝情给凌旋带来的皇谕，便是当年顾英全家惨死的真相，这一把刀磨好了，只要递给顾英就可以了。而长公主在顾英一刀捅向莫渊圭后，就明白了是冤魂索命来了，他们一生做过的最大亏心事，除了联合皇后害死周允彦，就是假扮南越士兵杀了藏匿周允彦的一家人。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莫慕茗，直到她听到凌旋亲口承诺，会护莫慕茗一世安稳，这才追随莫渊圭离去。
“我不想，让慕茗成为第二个太子殿下。”凌旋哭着说道，“请你阻止我，一定要阻止我，在我做出更多的错事之前，如果我做了太多坏事，请你一定要恨我，一定，不要因为爱我让自己为难。”
“好。”周允辞答应了她。
